星火:中國地下歷史學家與他們的未來之戰(四)

說是寫星火這書的讀書筆記，我想我還是老實地承認自己也只是想藉著這看似正派的動機，寫下我心中對那個國家無法抑制，不斷加劇的厭惡感。而這種厭惡，與其說是來自於那個國家政權的野蠻不講理，也許精準地說，大半來自於我們自己國家內部的紛爭，來自於我無法理解異溫層裡對那個國家政權的各種吹捧認同，阿諛奉承。

這篇該是讀書筆記的最後一篇，在下標題時，我猶豫著該在最後用個(終)，或是就繼續使用編號，這是第四篇，四是個不討喜的數字，還記得也不過就是在上個月，陪著爸媽去高雄，坐在車上望著街景時，不知怎地突然發現路旁一排房子裡沒有4號門牌，想著那會有14號，24號嗎?那44號呢?可隨後注意力就被其他事物給吸引，完全忘了要盯門牌確認這件事了，剛在下標題時突然又記了起來，上網查了一下，原來各個縣市政府在核發門牌時並不會刻意避開尾數4，但如果我們忌諱這個號碼甚至其他有諧音梗的門牌號碼，都可以去申請換發門牌，是說，要是換掉那些不稱職的噁爛立委也能這麼容易就好。

不過，我要寫的是讀書筆記，先是私心自用(能這樣用嗎?)發發心中積累的怒氣，現在怎的還扯到換門牌這種瑣事，就是不肯好好寫正題，總之，這書，書裡寫的，書裡沒寫現在正在發生的，用上這個代表不吉利的(四)做為收尾，也只能說是貼切剛好。

1989年6月，發生了北京當局鎮壓學生的天安門事件，聲援支持學生的著名學者方勵之與他任教於北大的妻子逃進了美國大使館，帶著家人藏身裏頭，住了十三個月後，終於得以前往美國。 

方勵之在大使館裡寫了一篇文章「中國失憶症」，解釋悲劇何以不斷降臨他的國家。

方勵之寫道:

「共產黨以絕對徹底的手段控制歷史，讓絕大多數中國人始終不知道它那套永無止境的暴力循環。中國人只知道他們親身經歷的事，經歷過文化大革命的人知道文革是什麼樣子，但對文革前十年發生的大饑荒一無所知。參加天安門抗議的那些年輕人，就連十年以前發生的「民主牆」運動都不知道，更別說文革或大饑荒了。

由於每一代人都對過去一片空白，遂讓共產黨可以無中生有，任意進行它的灌輸運動。 

每過十年，這種將真實歷史從中國社會記憶中完全抹掉的事總是一再發生，這是中國共產黨「忘記歷史」政策的目的。為了讓整個社會陷入持續不斷的失憶中，這個政策要求凡是不符合共產黨利益的歷史訊息，不能在任何演講，任何書籍，任何文件，或者其他任何媒介中表達出來。」 

方勵之在撰寫這篇中國失憶症時，中國共產黨對資訊的控制幾已堪稱滴水不漏，只有極少數最有關係的人才可能知道這個共和國歷經的種種創傷，而在人口十幾億的中國，這樣的人可能只有寥寥數千人，共產黨發表了一些有關文化大革命的資訊，但它既有選擇性,能夠取得的人也有限。例如大饑荒，或在一九五○年代初期造成好幾百萬人死難的土地改革等其他事件，在中國都是禁忌，大多數人只知道本身親歷的事，對其他一切幾乎一無所知，而這正是黨的計畫。 

不過在接下來幾年，一種新趨勢開始出現，新科技的發展讓歷史出現新的集體記憶保存方式，但為了因應這樣的變化，共產黨掌控歷史的手段也越來越嚴厲。

星火，第二部-7，失憶症的極限

記得約莫是7,8年前的事了，有回大王出差去了中國，用飯店裡的客用wifi給我發了Line訊息我不確定好奇心會不會殺死貓，但那次我卻發現也許好奇心會殺死Line，我在往來數回後的某個訊息裡，打了一句來聊聊六四天安門之類的話語，然後呢，就沒然後了，那之後到回到台灣前，他的Line再也通不了。不過，我也不能確定到底是因為提到了敏感詞的關係，還是純粹只是運氣問題。

毛澤東在1956年發起了「百花齊放」運動，說是要讓人民暢所欲言，盡情辯論， 結果毛共們卻因排山倒海而來的批判慌了手腳，毛澤東又開始指控這些提出批判的人全是威脅左派革命的 「右派分子」。一場大型清算運動從此在全國各地展開，遭到整肅的主要是知識分子。

這場所謂的「反右傾運動」，讓中國陷入二十年的恐怖與動亂，好幾百萬人被捕，遭到折磨或流放。

1958年5月，40多位蘭州大學師生被下放到甘肅天水，1959年大饑荒爆發，學生們仗著年輕力壯，還禁得起餓，但也目睹著村裡的老弱婦孺一個個的死去。其中一位學生譚蟬雪後來在回憶錄中寫道:

「糧食產量吹上了天，可百姓的肚子卻餓成扁的，農民生活在一個荒涼飢餓的世界，樹皮扒光了，野菜也挖淨了。」。

很快地，學生們開始見證人吃人的慘劇，有天在上山找完野菜根的下山途中，譚蟬雪與她的同學看到一群人圍著一名賣肉包的男子，在當時竟有肉包，這可真是奇蹟!

「可第二天，我就聽到村裡的人說，在肉包裡吃到了一片指甲，我的天啊，我的心在顫抖。」後來村民在一個失蹤老人的家裡找到了這老人被大卸八塊的所剩不多的屍體殘骸，被掛在肉鉤上。

有些學生希望幻滅，想要徒步千百公里，然後渡過湄公河，逃離中國，但卻也從此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有些學生懷抱著希望，覺得黨只是不知道草根階層悲慘境遇的真相，直往黨部裡寫信，期盼著救援到來。幾個月後，民兵來到天水，逮捕了寫信的學生，當眾毆打他們，要他們招供自己是反革命份子，民兵在學生的脖子上吊了裝滿屎尿的桶子，雙手銬上手銬，直到他們暈厥過去..

星火，第一部-4，星火

星火就是由這群被打成右派份子，下放至天水的蘭州大學學生於1960年創辦的雜誌。譚禪雪與她的另一半張春元，是雜誌的主要創辦者之一。

那時，毛澤東不斷整肅黨內的異議者，變本加厲地推動他的經濟政策，大饑荒情形更加嚴重，這群學生知道他們必須行動，而草根行動是唯一的希望，他們唯一能做的就是發表文章，公開大饑荒的真實狀況，與更多人共享理念，促使北京當局看清此時民間真實的慘狀。

星火就是這樣出現的，經過了許多的討論與準備，最終在學生群們花了八個晚上，徒手刻寫鋼板，還有靠著一部老舊的油印機，1960年夏天，封面畫著一隻火炬的《星火》雜誌誕生了。

《星火》第一期總共只有八頁，全是手寫，製作十分簡陋，首頁文章標題是「放棄幻想，準備戰鬥！」

為什麼曾經是進步的共產黨執政不到十年，就變得如此腐化反動？在國內怨聲鼎沸叛亂四起，在國外陷入處處楚歌的境地呢？

那是因為圍繞在毛澤東四周的個人崇拜，與政治寡頭的狂妄自大，指鹿為馬，一味倒行逆施，把全民的天下當做私有財產，事無巨細，清一色由黨員來管理的結果。

如果這樣的獨裁統治硬要稱做社會主義，應該是一種由政治寡頭壟斷的國家社會主義，與納粹的國家社會主義屬於同一類型，與真正的社會主義毫無共同之點。

星火，第一部-4，星火雜誌首篇

星火這雜誌著實短命，第二期還在編寫中，就因為有人告密，當局開始捉捕雜誌出版參與者，在第一期出版後沒幾個月，一場當時所謂的反革命大案宣告全案偵破，43人因與星火雜誌有關連而被逮捕。

張春元被判無期徒刑，但在數年後仍被天水地方當局以強化公安新法案處死，他的另一半，譚禪雪被判14年，在張春元被處死的前幾天，仍在獄中服刑的譚禪雪托人傳了話給他。

"告訴他，他永遠活在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