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心经 节选

2019年12月7日 星期六

  写东西，写东西，先瞎看看才能写。想到做广告的张在宥，想到他是因为他和我说他写垃圾的时候手边一定要有本书随便翻翻，垃圾指的是广告文案。都怪他，弄得她现在一些点儿什么，尤其是写小说，手边就是要翻翻，而且一翻就想到他了。是的，张在宥，这么一个从头到脚听上去就是韩国人的名字，居然来自于庄子？也不知道是我对韩国人的偏见，还是对庄子的过分想象，其实她压根儿没怎么看过庄子，真是羞赧，又感到了自己的无知。而来自于庄子还是张在宥自己说的。你的名字好韩哦。这样吗？然后截图了百度搜索关键词“在宥”发给她。

  《庄子．在宥》:“闻在宥天下，不闻治天下也。”郭象注：“宥使自在则治，治之则乱也。”成玄英疏：“宥，宽也。在，自在也……《寓言》云，闻诸贤圣任物自在宽宥，即天下清谧。”后因以“在宥”指任物自在，无为而化。多用以赞美帝王的“仁政”﹑“德化”。

  一和庄子扯上关系，什么狗屁都高级起来了。小寒都不禁觉得这名字真不错啊，比自己的名字好多了，自己的名字是张爱玲，再怎么喜欢张姐也不得不承认老庄就是高级、就是牛逼，大概牛逼个一万个杨绛吧。“宥”是“宽宥”的“宥”，她知道，“在”，她真不晓得是“自在”的那个“在”，她就想是韩国人的“在”。

  人的内心真他妈比宇宙还复杂哦，她想，吭哧敲了好几百个字，原来心里几秒飘忽的念头要这么多字才能写明白，还根本写不明白。难怪《追忆逝水年华》能写那么厚三本呢，害得她从家里搬到学校，又从学校搬到和家明的家里，又从，哎呀，说不清楚了。

  今天这么个阳光灿烂的好日子她翻的是《文学回忆录》。

  ……

  中国现代文学之所以弄不好，实在是先天不足，再加上后天失调。

  ……

  结论——没有结论的结论——既然这是国运，可能会否极泰来。我看不到了。你们也许看得到。昨夜我想到陆游二句：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等你们告诉我。我们以后回国，是绝望者的播种。

  又想到家明了。是他喜欢的内容，家国大事嘛，他的“爱好”，真的是“爱好”，就和一个人喜欢看球一样。十九分钟后他回复我。哦，根本不是回复的给他发的自以为的他的“爱好”。撅了一秒钟的嘴就又有了弧线，她现在什么身份嘛，回复就开心啦。俩人最爱干的就是互相分享和朋友的聊天记录。他发的是小许的——他的发小，小许说就差你了，兄弟。小许快结婚了，和家明还好着的时候——好着仅仅指的是尚未正儿八经分手，或许是要分不分了吧，家明说要她到时候去老家参加小许的婚礼。家明发过来，他妈的还提醒我，你到我这个年纪，不知道你的情况如何。你还有八年，到我的年纪。说真的，我不会像你这样。我很传统，是吧。是。我的圈子也很传统，是吧。

  《木心回忆录》看到第三十九讲，看到这句：无知的人总是薄情的。无知的本质，就是薄情。我随手发给家明，配了句：说的就是你，木心真是金句大王。家明真的是有那啥症，又说脏话，小寒看着手机就皱了皱眉。操你妈的，无知的本质就是薄情？她回：薄情的本质就是无知，我说你。家明：我的无情是因为无知哦哈哈。瞎聊了一会儿。聊到之前的工作，她想起上次分开前家明找她讨了她带来的件卫衣，用“讨”字家明看到可能又要不开心了，家明想的是你都没送生日礼物给我，小寒想的是生日那天你和那谁在一起。好的时候她开开心心答应家明把一件很好看、绣了字母的卫衣寄给家明，她说她最近给拍照的公司福利很好，给她拍好就直接送她了，还可以多要一件。还没寄出去，他们俩又不好了，一直到那天。她很喜欢那件卫衣，对瘦长的小寒来说，很大很大，她就像套中人——不过大有大的好看，更衬得小寒有种形销骨立的瘦弱之感，林妹妹那样的。小寒适合瘦的身体，有一点点胖或者说不能用“瘦”字来形容她时的躯壳——凸显不了她别致的美。她自己也这样认为，即使现在这样的瘦了，爸爸看到她的瘦都那样心疼，她难受爸爸的心疼可她还会害怕自己胖了，她最怕失去来之不易的美德——美德就是孱弱。家明说那件衣服挺好，就是太长了，袖子也长，自己不会像小寒上次那样给他塞好到裤子里，显得他傻傻的。小寒说叫她帮你塞呗。家明：我要说那衣服是你的，可能她直接点了。小寒：你不说时我的呗，你不说的不挺多的嘛，这时候讲诚信了喽。家明：是的，我现在瞒着她有点多，所以确实，我们大概率也是孽缘。小寒再回头看家明发的，她讨厌这个“也”字，想把它剜去，甚至比“我们”那两个字更讨厌，她讨厌被比较，却克制不了在被他人的比较中因为得到肯定而产生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