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的聖地其實喺邊度？》

（原刊於 端木皚 Facebook）

不少民族主義者一般都喜歡將他們關於領土的宣稱和一塊「自古以來」的「神聖」領土掛勾 。但這個做法的問題是，當民族主義者將不同政權/政體合而為一時，他們忽略了這些政權在不同時間掌控的領土其實不但「不是完全相同」，而是往往大異其趣：究竟「中國」的「自古以來領土」應該是只佔據中原地區的商王朝領土，還是正史一般視為繼承東漢王朝的蜀漢的領土（你鐘意當係曹魏亦得）？

這個問題同樣出現在一切時代論和基督教錫安主義者的宣稱上：究竟聖地應該是約書亞進迦南地時的十二支派土地，還是大衛東征西討後大幅擴大的聯合王國版圖（所謂的「從大河…...直到埃及的邊界」（王上 4:21；也參代下 9:26））- 這大約吻合上帝給亞伯拉罕的應許之地（「從埃及河直至伯拉大河之地」（創 15:18）） （註一）。

若應許之地只是約書亞進迦南時的十二支派土地，則今天的「聖城」耶路撒冷其實不屬聖地的部分：她是大衛從耶布斯人手中奪回來的 。

若我們將這問題放在以色列人的其他「歷史」（註二）考慮，則還有多一重的複雜性：因為眾所週知，十個支派的北國「以色列」在被亞述所亡之後，其實沒有再重新成為「猶太人」的一部分：部分人和其他外族通婚，後代就成了後來的「撒馬利亞人」，而南國「猶大」在被擄歸回後，一直沒當他們是自己人 。

問題於是變成，今天的猶太人/以色列人，其實（最多也）只是當日南國兩個支派的後代 。那麼，所謂的「聖地」，又是否只應局限在當日猶大國的範圍呢？

這樣的提問並非雞蛋裏挑骨頭：在一個較宏觀的角度，接受「聖地」的範圍和面積其實在歷史上𣎴斷改變，其實有助我們理解和接受任何「兩國方案」的提議：若「復國」只要求以色列大致在巴勒斯坦地上有一塊國土，這不會排除巴勒斯坦人在巴勒斯坦地同樣有一塊屬於他們的國土 。

在更仔細的層面，這也令我們可以持更開放的態度去處理加沙、西岸甚至耶路撒冷的問題：有一段時間，今天的加沙其實不在南國猶大的手上，而是在非利士人手上 。同樣，西岸似乎有一大部分，其實都是北國的領土 。最後，正如我在上面指出，耶路撒冷其實不是「自古以來」就是以色列的一部分，她是大衛王朝搶奪回來的 。

另外，若這些所謂的「應許之地」在當日十二支派在後來的巴勒斯坦地掌有實權時尚且有不少時間不在他們手上，我們為何要堅持他們「復國」時必須加到他們手上呢？

「自古以來的聖地」，和其他的「自古以來乜乜乜」一樣，聽來很嚇人，也很簡單直接，但細思之下，自然見到魔鬼永遠都在細節 。在我們能處理這些困難前，或許就不要意識形態上身吧：這本身就沒多少益處 。

註一：當然，究竟什麼是「從埃及河直到伯拉大河之地」也是有斟酌空間的：究竟是 literally 包括半個埃及和大半個阿拉伯半島的地方（謝馬斯特兄指出），還是聯合王國的版圖（這就「只會」是將以色列的北部疆界延伸至今日黎巴嫩和大半個敍利亞的部分，但應該就不包括其他幼發拉底河沿岸阿拉伯半島和西奈半島的部分）。

從創世紀的編輯角度，恐怕是後者較合理：編修者為什麼要將應許之地說成幾乎是大半個亞述/巴比倫帝國這麼大呢？將之配合聯合王國全盛時期的版圖，則比較合理。

（如果你認為聯合王國的疆土「咁啱」同亞伯拉罕的應許吻合，那你的天真實在太罕有，請小心保管）

註二：為遷就一般信徒的認知，這裏的提問全部假設聖經關於以色列人的記述大致為歷史 - 但稍為研究相關歷史和考古的朋友就知道，其實中間要斟酌之處甚多 (let's put it that w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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