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離世 2

總是要找點事來消磨封城給妳的大把時間，運動、下廚、閱讀、寫作、栽培植物、跟鄰居聊天...等，不管是什麼都可以。

這一天很平凡卻也很特別

七月七號。

提早下班的那天，我從電話的另一端得知爸爸得了肝癌，而且是疑似晚期， 我不帶情緒的搭著電車回家，到最後幾站時，我抬頭望著黑麻麻的天空，不想流眼淚，不想引起注意； 但是吸鼻涕這行為呢，可是COVID-19的其中一個症狀，而我後面正坐在著一位列車員大姐。 就在剛好到站離開，我起身離開裝作什麼事也沒有，但我就是知道她在看著我。

我只是剛好鼻涕多而已。

我媽媽太忙了，大部分是透過舅舅來更新著爸爸的情況，隨著次數的頻繁度增加，有那麼一次，我的心情是如此的忐忑不安。 下公車的我，知道爸爸被送進急診室，只想盡快回家聯繫媽媽；由於情緒到了一個點，於是我在安靜無人的街上，邊哭邊喊著「爸爸」跑回家了。 這一跑，讓我把帶回家的食物混為一攤的ㄆㄨㄣ（註1）了。

如果說屁孩是形容一個人幼稚、不夠成熟，那麼，我爸可以稱得上是老屁孩了

爸爸的肝癌讓他時常到醫院報到。 住院觀察是必然的，而我爸又以什麼原因，順利離開那乏味的醫院而回到家的？ 沒想到答案來得如此簡單，我不用開口問，就得知了讓我哭笑不得的原因；原來老爸是「因為醫院沒電視可看，他本人覺得太悶太無聊了。」 於是，基於這老屁孩的理由，吵著回家的他，屁孩如願以償。 

愛看電視的老爸，這要求堪稱合理；但是老爸一直想離開醫院不聽醫護人員的話，這行為我覺得很不乖。 以前看醫生在節目上說「病人總是會找出各種千奇百怪的理由跑出醫院」，當時，我認為這些想跑的真不懂醫護人員的苦心；好好的待在醫院很難嗎？ 沒想到我也有被自己吐槽的那一天。

好友告訴我，她父親也是肝癌逝世。 她要我做好準備，因為「肝癌從發現到最後，不超過三個月」

當我們聽到有了癌症，心情像是坐了趟免費的雲霄飛車，從高處一直給你往下衝，任你盡情地尖叫。 應該沒有人能以雀躍的心情「哇啊！我得了癌症噎！」作為首次的表態吧？ 但，得了癌症就像是絕症一樣，人生黯淡，悲觀許久，真是如此嗎？ 我不知道。

老爸知道自己肝癌末期（其實他是偷聽來的），活不久了，對此表現的很豁達，仍然笑笑地接受一切。 這是舅舅告訴我他與老爸的通話內容，電話那一端的我，內心世界麼可能以坐雲霄飛車就行了，所有在世界上發生的大災難在我內心全部上演了，倒不如說正好上演原始地球怎麼來的吧。

爸，你真的是這樣豁達嗎？ 還是因為早期台灣的教育起了淺移默化「男兒有淚不輕彈」，「有苦不能說」，身為男子不能太過表露「情緒」，是這些讓你表達不出來了嗎？

我知道你，是曾經在一起生活過的你；在我出生以前的你，我不知道。

視訊的機會猶如中樂透頭獎般的機率

一個是重症病患，一個是照顧病患，兩個都很疲憊，所以，盡可能的不要打擾他們是對的。這是我與老媽和舅舅互相傳訊裡，得到最多次的提醒。

「我何時可以跟老爸聊天？」我問媽媽。

老媽肯定覺得我很煩人，登，登，登的到底要不要這麼煩； 畢竟，我爸沒手機，只有我媽有，我媽一定想關機了吧。

只要老爸在家，那麼就有機會和老爸視訊通話，這種機率奇低像中樂透般的機會我能不好好把握？明知這難到登天，我還是要試，在這兩個月半，撇除臨中的呼喊，我有了2次的機會，其中一次就在88節。

老實說，只有兩次的通話無法滿足我，貪婪的我總是想要更多；但事實是癌症讓爸爸整身都不舒服，體力不堪負荷，充分休息是必要的。為此，體貼家人是首要的，撒嬌在這裡沒用了。

透過視訊，老爸那壯碩、有點微胖的身材很明顯的削瘦了許多，儘管聲音已經疲弱無氣力，他仍使出氣力的表達對我的關愛，告訴我「妳不要亂跑內，現在很嚴重，口罩要帶蛤」，「運動在家就好了蛤」，「妳那邊被警察開罰單一定罰不少錢吼」，「我很好，很快樂，很快就會健康了蛤」，「讀書哦？讀書好啊！」...。

台語國語混雜一起，談話都是一般的閒話家常，對我來說，字字句句，分分秒秒都是珍貴的。

我一直都是笑笑的跟老爸講到掛電話。 拜科技所賜，手機截圖留下了爸爸最後微笑的樣子，讓日後的我得以思念。

生命的去處

只要你開始用那大約1.4斤重的大腦思考了，這問題很普遍的在人的一生裡會問到「死了會去哪裡？」。

在網路這麼發達的年代，輕輕敲擊幾個關鍵字就能找出落落長的文章，或者找些志同道合的人談起生命的起始與殞落，好以滿足對知識飢渴的你。 真正能說出生命之後會去哪裡的，那是屬於往生的人的秘密。

而還活著的我「生命就住在妳心裡」、「生命是個循環」，這兩個對我來說這是最好的心靈良藥和解答了。

儘管我時不時地突然像小孩子般的哭喊「爸爸你去哪了？」

哭完後，看一看天空，摸一摸植物，答案一直都在。

註1：ㄆㄨㄣ是廚餘或是餿水，台灣閩南語發音，口語化的寫法以注音文呈現，但正式上不會這麼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