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家庭照——外婆和姨婆

Mt.Vagus 流浮山堂
·
·
IPFS
·
每當我對自己拍的人像感到惶恐,我會看向這些照片:如果透過我的鏡頭,她們可以直視觀者,這樣的照片是否也是有意義的?我是否如自己所希望的,把照片中的位置完全讓給她們,使得她們表達自己,如其所是?

去年夏初回家鄉拍攝的外婆和姨婆。

小時候她們是我討厭的「婆婆媽媽」——那時自然也難以辨明這個詞語隱含的厭女傾向。也曾美化她們的抗爭,外婆70年代在小鎮因為家暴而離婚,獨自帶大我的母親;姨婆小時候因家貧被送走,夜裏撐船逃回家。這些故事太傳奇,但是只說「傳奇」對於她們是一種殘忍的簡化。她們終生在勞動,在家人的暴力中生活。在「勞碌命」與爆裂的結點之間,我沒有資格替她們做選擇。這些都是她們。

外婆在我媽媽十八歲時才再嫁,一輩子都在和外公冷戰。是工人也是知識分子的外公被大家視為「好人」,遭了文革的輾壓,被奪去了筆,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只用一手好字寫彩票號碼,家務是一樣不沾的。他對我極好,教我讀書,同時抽刀揮向他不屑一顧的,「沒文化」的外婆首當其沖。姨公對妻女都是動手動口,只被親戚視為生活起落的尋常事,大家勸一勸也就完了。年幼時,我真的相信過他們打架是因為「搶鍋鏟」這樣的荒唐事,畢竟姨公做的糖醋排骨這麼好吃。

姊妹倆個性不同。外婆自然要反擊,「我是不會(這樣)過」,直到外公生病住院,一住多年,一飲一食仍是外婆在照料(有一次外婆沒在,外公堅持要拔掉身上的管子,對著護士大發脾氣,嚷著不要抓他,他沒犯法。)外公因新冠去世後,外婆一下子就老了,最喜歡旅行的她看什麼都是淡淡的。姨婆十多年前大病一場,無計可施之際,聽廟裏的話,買了兩千條泥鰍放生,果然好了。之後她一心禮佛,「我只靠老爺(『老爺』在不少方言中都是指當地宗教中的神仙),別的隨他去」。

聽說我要幫她們拍照,她們都高興極了,自己琢磨著擺什麼姿勢,讓她們牽手她們哈哈大笑。照片洗出來,竟有種少女的爛漫。每當我對自己拍的人像感到惶恐,我會看向這些照片:如果透過我的鏡頭,她們可以直視觀者,這樣的照片是否也是有意義的?我是否如自己所希望的,把照片中的位置完全讓給她們,使得她們表達自己,如其所是?

好多朋友問我,如果不是客人的訂單,我自己想拍什麼?我一直都想拍女性家庭照。如果你想和女性家人合影,歡迎聯絡我。如果你在香港,那只需要支付菲林成本;如果你在其他地區,那需要支付菲林成本和(至少一部分)旅費,我希望以免費拍攝為契機,聆聽你們/她們的故事。

外婆自己種的蘭花
外婆名為「君大」,說是太公取的名字,意為「君子最大」。
外婆給妹妹看自己種的辣椒
姿勢都是她們自己想的。外婆大氣
姿勢都是她們自己想的,姨婆天真


作者保留所有权利

歡迎支持我的創作,謝謝!

Mt.Vagus 流浮山堂 multimedia artist based in Hong Kong 我喜歡寫作、攝影、開放麥和版畫。IG: mt.vagu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