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體制叫囂的《城市與狗》

秘魯名作家巴爾加斯・尤薩於 4/13 過世，過去我只讀過他的《公羊的盛宴》，印象深刻。聽聞逝世我趕快去借了他的第一本長篇小說、也是日後讓他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成名作，1963 年的《城市與狗》，接續在沈浸許久的薩拉馬戈之後。我連看五本薩拉馬戈的書都附有台大外文系教授暨西班牙皇家學院外籍院士張淑英所撰寫的厲害導讀，極巧的是這本《城市與狗》中也有。此外還有一篇淡大美洲所所長陳小雀的導讀，她也是我喜歡的拉美專家。

如同《公羊的盛宴》中讓我目不暇給的多條彼此平行卻又相關的故事軸線形式，原來在處女作中尤薩就已經這麼寫了，果然人稱結構寫實主義大師。故事背景是秘魯首都利馬的萊昂西奧·普拉多軍校中，這是真實地方，我瀏覽了一下 Google Maps 它的模樣，確實位於海邊斷崖旁。

同一個女孩在不同時期串連起三位背景迥異卻在軍校——城市——相遇的同學——狗，尤薩刻意寫的破碎，讀者需要專注才能完整拼湊故事。破碎者亦是軍校生涯，作弊、打架、偷竊、酗酒是學生日常，學長學弟制的凌辱、上級下級間的辱罵，此等不平等權力結構無可避免地滋衍無窮雜遝誖亂。當過兵的人應該都有很多不堪回首的回憶，我讀這本書時就難以不想起自己的當年...

被誤會、被羞辱、有苦說不出的心境，在我兩年軍旅生涯中也是屢見不鮮。當然這是必須忍受的當兵日常，但我仍覺得好歹要有一個限度。猶記得在最後一段日子中，因為我們那裡是小地方，有資格升下士的人選不多，身為大專兵的我當然首先被詢問，但只想快快退伍的我毫無興趣，於是長官就升了我的一般兵同梯，因為那裡就我們兩個最老。同梯在升官後宛如變了一個人，從前溫和的他竟然也讓虐待本性襲上身，像個流氓一樣讓學弟苦不堪言，當真權力會使人改變。甚至也掃到了我，他覺得我待退過太爽，竟然也叫我一起去跟著被操。然而彼時軍中開始重視合理管教，天到晚三申五令，我算是順水推舟，你不把我同梯情當回事，那我剛好幫學弟出口氣，打了那支申訴電話。此後他就不敢太過份，而我也順利退伍。只是，此後好幾年我都還會夢見他發現是我打小報告跑來找我算帳...

在體制裡你就是不能太有正義感、太把道德當一回事，而《城市與狗》就是把這種無奈又壓抑的心情書寫到極致的一個故事。這本書台灣出版是在 2009 年十月，隔年尤薩就榮獲諾貝爾文學獎，出版社眼光不錯。委員會提獻的理由是此書「對權力結構進行了細緻的描繪，對個人的抵抗、反抗和失敗給予犀利的敘述」。學生反抗軍校體制，人民反抗政府體制，無論苟且或理想，到頭來都只為了生存。縱然低賤如狗，仍有狗急跳牆和反咬一口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