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自由寫3 ｜我曾以為有「英文的普通話」

馬特市自由寫 七日書 第三天（四月十日 週三）
請寫下你在成長過程中所使用的語言。例如你的家庭有沒有說方言？你會說多少方言、語言？到了別的地方有沒有學習新的語言？語言有沒有為你帶來身份的認同或隔膜？又或者分享你在家庭、學校和朋友圈中使用的俚語。你覺得說什麼語言、寫什麼語言的你，是最自信的？

「ah la talaga! ayyyy bastoos!」要說到小時候家裡說的語言，我就想我的Auntie Lala 好高音的聲調。自從我有孩提記憶，Auntie Lala 就在家裡。我知道她從菲律賓遠道過來照顧我和妹妹，幫忙打理家務。我那時候不懂得分辨她說的是什麼語言，她的用字和讀音跟學校教的英文會不一樣。「Pencil」她會類似讀成 「pen-seal」，學校教「rubbish」 而她會說「garbage」，於是，當她問我們是否「masakit」，我以為那是「painful」的另一種英文說法。我應該是先學懂了他加祿語的頭痛肚痛，早於學英文，當我和妹妹不舒服時，她就會像說順口遛那樣說，masakit bugsig～ masakit ulu～一邊用手揉我們疼痛的地方。我也從她身上學到「鼻屎」和「眼屎」的菲律賓用語，而至今都不太記得它們的英文。「鼻屎」她說的是「dug gung」，用粵音讀出來就是「獨公」（duk6 gung1）。

說到這裡發現，書面語來說，該是耳垢、鼻垢和眼垢。這又突顯了我日常是講廣東話的。但我小時候哪懂得這樣分類呢？我只知道有些字眼是講出來的，有些是寫出來的，但同一個中文字，又有分廣東話和普通話。於是，我大概初小時，曾有一陣子到處跟朋友說，你知道twinkle twinkle little star 的普通話版是怎樣唱嗎？然後，我就會用一個歪掉的口音，唱tweenkeeel tweenkeeel litteeel steer，說那就是普通話。我不是說笑，是真的以為自己發現到了英文的普通話版。香港的兩文三語教育，經驗其中不是那麼易懂，我小時也一直以為是跟三文魚和三文治有關。

所以我心中總有一個版本的英文，是最輕鬆自在家常的。那是混合英文、廣東話、他加祿語，甚至可能有一些是Auntie Lala 的家鄉用語。分不懂是他加祿還是地方方言的，暫且統稱為菲律賓用語——
「I don't know naman eh!」 就像在廣東話的句尾會加上助語詞去演繹不同語氣和意思，Auntie Lala 也會這樣加上他加祿/菲律賓另一方言的助語詞，這句是「咁我唔知道吖嘛！」（大概是「我就是不知道嘛！」）
「Basta I don't know la.」這句是「總之我就唔知啦！」（「總之我就是不知道啦！」）
有些是她自創的：「Ah la! Mo wala!」「哎呀！冇喇！」（「哎喲，沒有了！」）我一直以為mowala 是一個菲律賓用語，到近年我很有意識地去搞清楚她說的字，才知道，她會將廣東話的字詞配上菲律賓語，「冇」（沒有）就是菲律賓語的「wala」。
所以她有時候會問，「why kaya?」原來kaya 就是菲律賓語的為什麼。
但我們的這套語言，幾乎只有我、我妹妹和Auntie Lala 三個能共用。於是每次說起，也有大家一起搞笑玩樂瘋狂扭動身體的那種感覺。

（這部份實在太有趣了！還有很多未寫出來。之後學法文、烏都語、西班牙文、印地語、阿拉伯語的故事都沒時間談了。這些提及的都有認真上課學過，除了阿拉伯語是目前只在辨認字母的階段，也不知道會否學下去。其餘去旅行才盡力抄下片言隻語的那些又是另一些故事。有人想知道的話請留言吧，哈哈。）

不得不提，原來家裡講的廣東話，也還有細分兩種。爸媽跟我們講廣東話，那就是我的母語，成長時很少留意。爺爺嫲嫲說潮洲話的，但他們很早移民離港了。公公婆婆又說廣東話。於是我一度以為，別人家裡有老一輩說鄉下話，只是因為爺爺嫲嫲，而我這邊是沒有鄉下話的。到近幾年，我才突然驚覺，婆婆說的廣東話，其實是有她家鄉的影子，我只知道她來自西樵。有些她說的用語，我的朋友都聽不懂。「因住揼倒蓋呀！」就是小心跌倒在地啊！「揼倒蓋」（粵音dab6 dou2 goi3）就是「跌倒在地」，大概跟「菠蘿蓋」（膝頭）有關？我開始努力去記憶她說的特定詞彙，不容易，因為已經全句融在一起，就像我能不假思索地說起「 I don't know naman eh」那樣。很想再去尋索，又沒有頭緒，因為很多用字根本無法打出來。

我一直都知道，語言從來不是困在一套語言系統之中，對中學大學朋友會自然地更多中英夾雜，但當我做社區工作時要戒掉英文及學粗口。每個所謂的語言命名，都是可以無限分岔出去，成為不同版本的。我不知道我用哪一套語言最自信，因為我一直都很盡力完全融入特定場景，去說適合的語言拼盤。

唔夠喉？睇埋我之前寫婆婆方言呢篇啊： 三個關於未來的關鍵字：遞日，聽鴉，唔係你估

看不過癮？那麼也去看看我之前寫過關於外婆方言的這篇啊：三個關於未來的關鍵字：遞日，聽鴉，唔係你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