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看不见的城市
对于其它城市来说,旅行一般以市区为中心,往不同的方向参观不同的景点。
但洛阳不一样,它有好多个中心。在不同的时间里,统治者们选择了在不同的地方建筑宫殿,或许是因为伊洛之水屡次泛滥,将旧日的城市淹没,而不变的是伊洛之间的沃壤始终受到君王的青睐,以至于几度兴废,总有新的故事萌发。
我决定按照历史的序列来写这一段为期六天的洛阳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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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都有权利争议夏文化
在洛阳汽车站,乘坐一趟终点为偃师的公交车,一路会经过白马寺和二里头博物馆及遗址,所以旅行者一般会将这两站放在一起参观。因为路途较远,这趟公交的出发和返程时间要间隔一小时之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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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里头夏都遗址博物馆”是19年建成的,当我看到这几个大字的时候,第一反应是,不知道前任发掘队长,一直活跃在公众视野中的许宏老师,会怎么看呢?19年,或许是配合着场馆的开放,当时各大媒体纷纷报道,出了很多关于“夏文化”讨论的专题文章,记得那个时候我刚读硕士,对“学术热点”还很憧憬,所以虽然华夏地区的考古学文化一个也分不清,但还是手捧《族属的考古》读了又读。
公众层面上,关于夏文化的讨论,说复杂也不复杂,说到底是个”信古“还是”疑古“的问题;也就是在大多数学者认为可以将二里头文化认定为“夏文化”的时候,许宏则说,二里头没有像殷墟那样,出土自证为某个国家的文字遗物,所以我们不能说的这么绝对,二里头是不是夏,“是个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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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这个争论到底有什么好争的(不是),在我看来,两者只有说法上的区别,跳脱开这一层,大家研究的内容,二里头遗址的布局、器物、二里头文化的来源,和周边文化的交流等等,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许宏在访谈里说,“人人都有权利争议夏文化”,于是各路人马都出来了,他本人也因为坚持这个观点而遭受了蛮多争议的,学术界的讨论倒还是其次,一部分公众不知道是不是对这个和他们毫无关系的”夏“有什么执念,总觉得否认了夏就是否认了他们赖以生存的根基,伤害了他们脆弱的民族自尊心。
除此之外,相当多的争论其实大部分人并不关心,比方说”西亳“和”郑亳“说的分歧,二里头文化的分期问题,以至于当我们说夏文化时这个”夏“到底是政治层面的还是族群层面的,这些都是随着考古发掘不断被提出、推翻、重议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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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里头之外,展馆也展出了诸多周边文化的遗物,并且在展板上给出了对他们的阐释:
比如二里头之前的煤山文化作为禹和启的驻扎地;王湾三期文化是反对启的有扈氏的居地,登封王城岗是禹都阳城,新寨期遗存是后羿代夏时期的夏文化……乍一看还真蛮像那么回事的,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不管发现哪个遗址,其实都可以按照古籍中的叙事来解释,将考古材料塞到一个粗略的,没有前后文,并且不知道晚到什么时候的”史料“里面去。
博物馆迫切地要书写王朝更替的帝王史,于是他们也只能作为历史学的补充和材料了。
但二里头博物馆本身还是好逛的,有着夸张的细长流的铜爵,经典的绿松石牌饰,制作精良的石钺,在优秀的打光下,显得庄严而神秘。博物馆旁边的村庄,就是二里头遗址了,走在木制栈道上,所能看到的仅仅是麦田和村庄,曾经的中心聚落已经回填了,只有复原的土墙在这里迎接稀少的游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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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碎的两周史
洛阳的第三个(maybe)高光,在二里头和偃师之后,来到洛邑。
关于成周和王城的故事,我在读书的时候就分不清,这次特意又去翻了遍课本,发现这个事情需要配合着地图和两周的王世系来看。
西周成王在位时,周公平定”三监之乱“,营建洛邑,即今天洛阳市老城区一带(瀍河两岸),也即著名的何尊铭文所记载的”宅兹中国“;同时迁殷商遗民到这里,以防止他们再次叛乱;以瀍河为界,在瀍河以东发现有大量带腰坑的殷商文化墓葬,而以西则是风格迥然不同的周文化墓葬。但这一片区因为历代都人口稠密,所以遗存被破坏得比较严重。
邙山以南的北窑村,是当时西周贵族的墓区。如今新修的仿古景点洛邑古城,也就只有一个名字与之相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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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西周晚期,洛邑逐渐衰落,涧河两岸以及今天汉魏洛阳城一带开始发展起来。
公元前771年,西戎攻镐,周都沦陷,周平王被迫放弃丰镐,并于次年东迁到了今洛阳涧河两岸、洛阳市王城公园一带,这一新的都城被称为“王城”,自平王以下十二个王都在这里定都。
王城广场一带,就是当时的帝王陵区了。 考古学家将这一陵区命名为”王城陵区“,埋葬从平王到简王的十个周王。
到了敬王时期,为了避子朝之乱,又迁都到成周,这个成周,大概位置就是汉魏洛阳城那里。临近的金村,是这个时期王室的陵区,称”金村陵区“或称”成周陵区“(埋葬敬王到慎靓王等十一个周王)。
到了东周最后一个王赧王时期,又把都城迁回了成周。洛阳西南的三山村一带,被称为”周山陵区“,发现有四座大型封土堆墓葬,考古学者推测为灵王、景王、悼王和赧王这四个王的陵区。
闹市中心的天子驾六车马坑遗址, 印证了文献记载的“天子驾六,诸侯驾四,士驾二”记载的正确性,也为王陵区的确定提供了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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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至今仍为众人扼腕的金村大墓,在上世纪20年代发现以后惨遭盗掘;近代以来,随着陇海铁路的修建,洛阳大量古墓遭到破坏,1927-30年,冯玉祥占据洛阳时,更是设立了”古物特税局“,变相鼓励当地的文物盗掘,致使当时的盗掘达到顶峰,也因此建立起了一套完整的古物流通网络。
金村大墓的古物,一经出土便流散到开封的古董市场,当时驻节在开封的传教士怀履光得知此事,也参与到了文物的买卖之中去,他并没有去到金村现场,仅仅根据自己的听闻写就了《洛阳故城古墓考》,而这本书,竟也让其成为众矢之的,金村古物流散海外的罪魁祸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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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的片段零散地分布在这座城市里,遗存的叠压,蓄意的破坏,王朝史本身的语焉不详,使得洛阳的两周史,至今仍然是残缺模糊的。
死亡与往生,升仙与成佛
白马寺就在汉魏洛阳城旁边,我到的时候是傍晚,只预留了一个多小时的参观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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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迹的角度说,白马寺最值得看的是一侧的齐云塔,金代建筑遗存,流线形塔身,采用了仿木结构的做法,具有唐、宋时期密檐楼阁式塔的特点,是洛阳一带地面现存最早的古建筑,也是中原地区为数不多的金代建筑遗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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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较意外的是,白马寺如今香火非常旺盛,从山门一路进去,天王殿、大雄宝殿、千佛阁、接引殿,毗卢殿,都有信众一路烧香拜佛,表情虔诚;殿前的香炉浓烟阵阵,香火的气味充斥着寺内的每一寸空间。
虽然建筑都是后来修的(旁边那一堆什么印度缅甸式寺庙我就不吐槽了),但白马寺仍然可以给观者无限的遐想,文献记载中国最早的译经《四十二章经》即是两位印度来华的高僧摄摩腾、竺法兰在白马寺译出的,不过这部经早已轶失,两位僧人的事迹故事晚出,这一说法也和佛教初传事迹一般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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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不可否认的是,洛阳是佛教初传的中心,且是唯一之中心。根据汤用彤先生的说法 ,早期佛教只是作为方术的一种被时人所认知的,一直到公元148年,以安世高、支娄迦谶为代表的西域僧人来华译经,释迦之教才开始独立发展起来。而早期译经的中心,便是在当时的政治中心洛阳。就算没有白马寺,也一定会有其它什么寺,成为汉传佛教源头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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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的传入对于中国来说是影响深远的,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佛教对于生命本质的认识和中国传统的生死观是很不一样的。传统中人们认为人死之后形神分离,形为魄,神为魂,前者入地,后者上天;而在佛教看来,形神浑然一体,不可分离,生命通过轮回转世而进入新的境界。
中国传统的死亡观,有一种很朴实的享乐主义。在两周时期,出现了“不朽”的观念,到秦汉时期,追求长寿是帝王家的宿命,如果说先秦的“不朽”需要如隐士一般风餐露宿获得,那么两汉以后,“不朽”纯粹成为了此生享乐的延续。
这种享乐,就直接体现在了这一时期的墓葬中;西汉中期,旧时的竖穴土坑木椁墓逐渐变成了横穴宅第式墓,和下葬相关的礼仪活动也开始转移到墓穴之中,这一变化直接导致了墓葬美术的产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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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墓博物馆中,观者身临其境地走进了自东汉到北宋的诸多墓穴之中,当然,早已空无一物的墓室以及狭小空间里来来往往的游客未免破坏了“下墓”的氛围,但是当我看到偃师杏园村东汉墓里原状陈列的车马出行图,以及北宋墓葬里层层垒起的砖雕斗拱,并向上构造出一个拱顶时,还是相当震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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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魏洛阳城:总觉得下一秒就要穿越了
从西阳门一路向西至阊阖门,穿阊阖门与端门,至太极殿,返回,走铜驼大街,越过陇海铁路,看黍麦茫茫,永宁寺被毁后的基址藏于地底,后人掘之,地底仍有烟气升腾而出。
从二里头返程的公交车在白马寺景区停车场停下,走至白马寺入口处还有一段距离,刚好路边有三蹦子在拉客,我说我要去汉魏洛阳城,几个阿姨讨论了一番才确定那里的位置。于是上了敞篷三蹦子,到西阳门的入口处下车。(实际上这段路程也不长,因为到处在修路,大概只有乡亲们的三蹦子可以肆无忌惮地穿行。)
正是午后,暑热残存,但眼下杳无人烟的景象平添了几丝凉意,郊野中有风在穿梭,吹得一片片的高粱谷子如浪状起伏。我感叹这片高粱地的存在是为古迹锦上添花,不需要仿古的复原,只需要长条状的土墩和作物,历史的想象会自然在这里生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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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都是碎石子路,两边树了牌子标注是太仆寺,武库署,一直往东走,就是阊阖门了。门道和大街上都铺了砖,包砖的夯土层都是现在修建以供示意的,毕竟过了一千多年,曾经的遗迹早就潜藏于地下了。
往北是太极殿,一个无人看管的发掘工地,我在探方边徘徊逡巡,发掘出的残砖碎瓦,堆在一侧。举目而望,平坦的大地上,和缓升起的,那是邙山啊,硕大的风车呈一排立于邙山之上,我的视线,也终于与古人重叠了。
往南是铜驼大街,视线的消逝处,被树荫遮挡的地方,如今是陇海铁路的铁道。不时有火车的声音轰隆而过,古与今同时存在于一个时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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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还想去到那边,那个传奇一般的永宁寺,曾经洛阳城里最高的建筑,元子攸被囚,尔朱荣、北海王驻兵处;不可能穿越铁道,但我知道再往西有一条立交桥,于是沿着铁路线往西走,斜坡形的支撑可以让人爬上去,于是我手脚并用,爬上了公路,再继续往南走。
要下了公路,走到一个院子,才看到永宁寺,和阊阖门一样,残存的塔基也早就在地下,地面的夯土仅做示意,绕塔基而行,四下无声,宝铎和鸣之盛景,已然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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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唐之间的几经重建与叠压,华夏传统、北族习惯、佛教信仰等丰富元素的交织,《洛阳伽蓝记》一书怆然悲凉的笔触,让这座城市成为文化中关于“怀古”,关于”记忆“的密码。
在《洛阳伽蓝记》的豆瓣短评里看到这句,很喜欢,分享在这里:
多年以后,元子攸站在绞刑架面前,会想起父王带他去长秋寺看佛的那个遥远的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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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门:佛光无尽
越往西走,越发觉得龙门的可贵。
在洛阳时,选择用一天时间漫游龙门,景区离市区很近,公交车可以直达。进入景区大门,沿伊河两岸行走,从西山到东山,密密麻麻的洞窟不可穷尽。这几日洛阳虽然炎热,但昨日刚好下过一阵雨,天空依然阴沉沉的,微风中透着湿润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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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0年秋冬季节,弗里尔最后一次考察中国,他从开封出发,经郑州抵达洛阳,他带着专门为他拍照和拓片的工作员,在龙门石窟待了两周。此时的龙门,“没有矫饰,没有栅栏,没有干扰,甚至连个僧人也没有”,他自北向南探索洞窟,独自漫步在伊河的河滩上,河滩上几块被水冲刷得浑圆石块,是他从龙门带走的唯一实物。
而现在的龙门,即便在工作日也挤满了和我一样的游人,有导游带着团队簇拥在某个洞窟面前,有小团队聆听某个讲解员的默默低语,年轻人则热情地回应着施无畏印和说法印的佛陀。我跟着人流往前走,洞窟外设置了栏杆,里面也还有一道透明玻璃围栏,只能在窟外张望,双手举着相机努力往前伸,捕捉着正面造像和窟外力士,以及歪斜的两侧造像;内壁,特别是前壁是完全没机会看清了。
古阳洞和看经寺正在维修还是做三维数据采集,内部搭满了脚手架,于是是连稍微完整点的照片也留不下来。是挺遗憾,但是后来看到莫高窟和榆林窟那些早已无存或者明清时期重塑的造像,以至新疆地区那些破坏殆尽只剩下一个空荡荡洞窟的遗迹,觉得龙门毕竟还是幸运的;虽然也有后期的破坏和劫掠,但坚硬的石灰岩抵挡了岁月的侵蚀,为我们留下了至今仍然壮观无比的佛教龛像。
宾阳中洞微笑凝思的佛陀,狭长的双眼透着古印度的灵光,轻薄下垂的衣裳,瘦长的脸颊和身躯带着南朝的飘逸,门龛上的梵天像陌生而可怖;莲花洞窟顶巨大规整的莲花,搭配四周浮雕的飞天,一动一静,营造着一个庄严而灵动的信仰空间;
古阳洞仅仅捕捉到一只憨态可居的狮子,蹲坐在佛陀面前,仿佛也在聆听说法;火烧洞门楣上张扬的线条,配着橘红色的砂岩,真似火烧一般,东王公和西王母就在这火焰中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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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卢舍那佛,即便已经在不同场合看过那么多次照片,到了现场仍然震撼于她凝视的目光。十七米高的硕大佛像,在露天的崖龛上,等待你默默走近;表情肃穆的弟子,菩萨身上的璎珞,力士和神王的肌肉线条和脚下奋力挣扎的夜叉,以及这七身巨大龛像之间凿刻的无数等身造像,在这个嘈杂的广场上,仰头张望,贪婪地想要用目光穷尽每一块石头的线条和褶皱,又在某个时刻突然将视野放大,看到整个窟龛的全貌;于是在这细节和整体的变化中一次次被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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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侧崖壁也都雕凿着各式佛塔、中式建筑的门楣,甚至还有希腊式爱奥尼柱头,很多小窟里面的佛像已不存,但外侧还残留着天王护法,S形腰朝外侧鼓出,其中万佛洞南侧的天王造型十分夸张,让人惊叹。
外侧崖壁上,除了诸多已经漫漶的一佛二菩萨或一佛二弟子外,一些身姿浑厚健硕的造像让人印象深刻,浓厚的笈多风格,据说是根据玄奘从印度带回的优填王造像粉本制作的;以及这个交脚弥勒,身躯多已漫漶,但后壁背光十分抢眼。
东山石窟同样精彩,擂鼓台的大日如来,脸部已经和后壁一起风化,更显得神秘;万佛沟的千手千眼观音像,无数手掌浅浮雕于山岩之上,看上去似和山石融为一体,唐代密宗信仰由此可见;看经寺窟壁的浮雕罗汉,仅能透过脚手架隐约得见其生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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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伊河,平静非常,河中沙渚绿树成荫,龙门桥横贯东西。东西两山高耸,在很高的地方仍然有窟龛开凿,那是任凭你怎么仰头也看不见的,这壮丽的与自然抗衡的事业呀,我也只能浅浅感受一番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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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city walk :突然就走到了丝绸之路的起点
最后一天去洛阳的东关老城逛一逛,一路从鼓楼,经广济桥,到东关大街,再返回看潞泽会馆和山陕会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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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带就是洛阳的回民老街了,这条街也叫铜驼街,当然和东郊的那条铜驼大街不是一回事;广济桥,也叫大石桥,为清代遗物;过了广济桥,一排的隐藏在巷子里的东关清真寺前,赫然立着一块”丝绸之路东起点“的碑铭,让人讶然。
原来,公元 1870年,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到洛阳考察了南关的丝绸、棉花市场,参观了山陕会馆和关帝庙,在《关于河南及陕西的报告》等著作中,首次将洛阳到撒马尔罕的商路命名为“丝绸之路”,将起点定在这里,大概也是一种纪念意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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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泽会馆现在是民俗博物馆,感觉一般般,但山陕会馆着实让人惊喜,保存完好的精致建筑,照壁到戏台,拜殿,正殿,紧凑而精致;
鼓楼前方的商业街,听说以前是贩卖丧葬用品的一条街,在旅游业发展起来后,也转而经营妆造和旅拍了;周边都在施工改造,但有几处房子还是旧时的样子,最遗憾的是不远处的府文庙不开放,这是一处明代古建,里面正在施工,不知道是想修成什么样子。
最后去了隋唐大运河博物馆,大略了解了隋唐运河的开凿,但展陈本身我觉得还是挺简单的,主要文物是含嘉仓出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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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隋唐在洛阳的城市发展中可以说是相当重要的一段,但与之相关的定鼎门、应天门、明堂、天堂等遗址,都是现代改造的仿古建筑,并包装成网红打卡地,成为汉服党们拍照的圣地;加之门票也贵,所以我就只是在外面远远看一眼罢了。故而隋唐之洛阳,竟成了此次行程中最模糊的记忆。
唯一将我短暂带回盛唐的,是博物馆中一套武则天长子李弘的恭陵出土的瓷器,纯粹的橘红色和深蓝色,大大方方地展示着自己的艳丽,釉色极温润,器型极大气,这不就是盛唐气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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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不见的城市
在洛阳,还有另外一道风景,也让人惊叹,那就是身着汉服妆容精致的年轻男女。
他们出现在博物馆里,热门展柜前,摄影师指导他们摆出各种姿势,我还见到一个展厅的拐角,本来阴暗的角落由于外面射进来的一道光而形成了戏剧性的阴影效果,模特和摄影师们就在旁边排着队等待,我感叹,是谁第一个发现这个地方的?
他们也出现在景区里,洛邑古城和应天门的夜晚,一排的模特站着,正对着他们的补光灯将黑夜照亮地如同白昼;大概只有对洛阳极熟悉的摄影师才会带他们的模特去往那些小众却精美的景点,使其免遭人满为患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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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无数次看到身穿飘逸长裙的女生骑着电瓶车,后面载着她同样全副武装的朋友,微风拂过两个人的头发,肉眼可见的年轻和活力。在经过洛邑古城外的一条立交桥时,惊讶地发现桥下那条马路,竟然全都是汉服妆造店!回到青旅,隔壁床的小姐姐也是一个人来旅行的,她在很晚的时候回到房间,兴奋地说起这一天的拍摄经历。
“我就是在小红书上找一个评价还不错的汉服店,妆造和拍摄全包的那种!你要去吗?推荐给你!”
其实在开封我就已经发现大街上很多汉服小姐姐了,没想到洛阳更是疯狂,也是在查阅了小红书之后,我才知道,就算是汉服,也能分出好几种不同的风格,什么战国袍、唐制、宋制、明制和神女装,每种风格还要选择适配的拍摄场景,一般的店铺,一百多到两百多就能完成整套租用服装,妆容,拍摄和修图,其实是蛮划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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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是一个很平易近人的城市,我可以买到八块钱一大碗的炸酱面,也可以住到二十多块钱一晚的青旅,大部分景区都免门票,最重要的是,它不因为自己曾经的辉煌就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它一点儿也不高傲,它属于那个光辉灿烂的过去,但它也属于当下。
夜晚,我扫了一辆共享单车骑回住处,途经应天门,门楼散发着橘红色的光芒,而在门前的马路两侧,贩卖旅游纪念品和各种蒲扇、发簪的小摊上也亮起了一盏盏白炽灯,暖风吹过来,我第一次意识到,聒噪也可以成为迷人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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