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M和女权冲突吗？ 讲评李银河《虐恋亚文化》

《虐恋亚文化》是李银河在1997年发表的著作。先对这本书进行简要介绍，再对此书的主要论点和缺陷进行讲评。此书的第二章举例了大量的虐恋者的个案，有一些她的访谈的记录也有一些引自其他书的详细的个案描述，非常有趣，第三章举例了著名虐恋文学作品，例如萨德，马索克等，算是对虐恋的文学史进行了一个溯源。第四章分析了虐恋的社会心理学成因，虽然她说是对虐恋的成因进行分析，但实际她大部分篇幅写的是m 的成因，对s的成因分析很少，这也是普遍虐恋研究中的一个倾向，对m研究的比较多，特别是对男m， 对男s研究的比较少。第五章讨论了女权和虐恋的关系，最后她提出了虐恋行为的几个社会学启示。可以根据不同阅读需求进行选择。尽量多的角度分析了，但主要还是倾向于福柯对性的观点一些。有趣的是第五章对虐恋的政治正确性的讨论，她总结学术界有三种看待虐恋的角度，一种是认为虐恋会阻碍女权的发展，比如一个黑人女性m喜欢白人男性s凌辱她，或者一个女大学生m为渣男s堕胎, 这个确实会让很多人感到不适，在现在舆论环境下也是很容易产生争议的，你说到底是不是这两个案例里的男性pua了这些女性呢？肯定有相当部分支持女权的人认为，你这本来就处于被压迫地位了，你还求着别人鞭打你，你这不是贱么？再就是这男的也太渣了吧，你怎么下得去手的？这个很容易引起道德上的同仇敌忾。第二种观念是，虐恋是政治正确的， 它是有助于女权的，为啥呢？它鼓励女性追求性自由，追求性解放，承认和接受欲望。这种观念也很常见，许多人现在越来越接受开放的关系。第三种观念是，虐恋和政治是无关的，因为它本身并不能带来真实生活中的政治变革。这个问题类似于电脑游戏会不会增加现实生活中的暴力犯罪，一般认为从统计学数据上来看这两个变量是没有显著性关系，李银河个人是倾向于这种观点。床上的事改变不了现实的差别。还有一个著名的女性学者加女受虐倾向者Maria Marcus她也是这么想的，她提出了一个社会受虐倾向的区别，就是如果说你的这种关系延续到社会群体的范畴，比如中世纪的苦行僧，从生活的各个方面虐待自我以求的灵魂的救赎，那这个就属于社会受虐倾向，和性行为中的受虐倾向是不同的。所以李银河的观点是，虽然虐恋是一种在性领域的权力关系的性感化，但它是和政治无关的，它不会阻碍也不能促进女权，它最多是对酷儿政治有一定的帮助，因为她挑战了性别的二元对立，在这种性关系中，一切权力关系都是可以扮演可以授予的，具有流动性，生活中柔弱的女性可以扮演女主人，生活中承担较大家庭责任的男性也可以是表现被动性，承受鞭打的男奴隶，然后这种关系类似于游戏一样，也是可能在双方情愿的情况下进行反转的。我个人来说也是认同李银河这个观点。但是她这个地方有一个缺陷在于，她回答了国家和社会应该如何看待虐恋行为的问题，也就是sm属于私领域的范畴，它和政治和女权没啥关系。但李银河没回答的是私人领域怎么去衡量虐恋行为的边界。以上三种观念都是可能转化为话语性暴力的。怎么说呢？例如第一种，虐恋会阻碍女权。其实这种观念是可能导向女性内部的分裂与隔阂的。有个男s这么说过，‘我有几个女奴隶，我发现最好的女奴是那种平时生活中大骂男性沙文主义的女人，她们最听话。‘还有个女权运动者说’我发现开会时各位在座的女性心底都是渴望被男性征服的，我突然觉得无话可说。’这种观点的结局可能就是女权运动参与者失去了自身的合法性。再说第二种， 第二种的问题是，性解放本身是带不带自由的，性解放可能带来是更深程度的奴役。比如一个男s这样对我说，我是支持性解放的，你们解放了，我才更有得操啊。这个也没错，但不考虑其他社会机制同步的性解放是没有办法通向自由平等的，比如前几天我在b站上就看到一个，如果男性和女性一样要考虑避孕的问题他对性行为的观念可能会改变吗。这就涉及到性的解放和从性中解放的问题。也是福柯提出的快乐和欲望的区别。如果说从西方60年代开始的第一次性解放运动是解放了性，大家开始有了更多性伴侣，那70/80年代以后的第二次性解放运动也就是大家对性生活的质量有了更高的要求。也正是这个时期，虐恋等新的享受快感和创造快感的方式逐渐变得流行了， 福柯对虐恋是比较正面的态度，在他看来这是一个自我关注和自我实践的过程，也就是如果把自我看成一个行为性（做什么）而不是一种固定的（是什么）的概念的话，那虐恋属于一个不断创新的的过程，对快感追求即使是通过受苦而得到的，也是一种选择，它满足的并非单纯的身体欲望，而是一种快乐的创造，一种对于快感的想象。然而，现实中真的可能吗？如果从事虐恋的主流群体能够明白快乐和欲望的区别，尼克软件上也就不会有那么多女m发动态感伤的说不是所有的sm关系都是情侣关系了。性行为中的主导和被动很容易滑向亲密关系中的精神暴力，且在一定程度上是缺乏对游戏/现实划界的能力的。这实际上是一个悖论，如果游戏足够真实，那就可能滑向社会受虐倾向，在配偶关系中也处于长期处于低位的一方，如果能够清晰的把现实和游戏划界限，那这个游戏似乎就不够3d了。虐恋可能带来的不是性自由或对快乐的追求， 而是一种更深层的规训。第三种，为什么我说它有缺陷，那是因为这种观点忽视很重要的一点，每个虐恋行为的参与者也是有他她的政治观点和价值判断的。比如一个女s这样告诉我：我怎么能接受我调教女m的时候有男的在场能，我绝对不能接受我的权威有一个男性主义的凝视。实际上她参与到虐恋行为中的时候，是有她的性别观念的，对于普通人来说，实现性观念和女权观念的划界实际上是困难的。当然虐恋活动的结果可能是对性别政治无关紧要的，但它也是难以与政治分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