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永珍二手書店學到的買賣哲學

永珍洋人街上有家風格神似「誠品」的書局，裝潢高雅，專賣外文書。這種專門給觀光客消費的書店其實都差不多，明信片、攝影集，或是西方行銷手法包裝窺視少數民族的「第一世界」觀點，而且通常很貴，不知道要賣給誰。

經過一家門可羅雀的二手書店，看起來是當地人才會進去的店。一進門，黑黑胖胖的老闆放下手邊的書，招呼：「日本人？」「台灣。」「噢，台灣哪，你們想從中國獨立對嗎？」「台灣有自己的護照啊。」我說。老闆微笑，解釋這裡有不少中國人來做生意，但是很少見到台灣人來旅行。「請隨便看看吧！」老闆說完回頭去讀他的書。

書店裡的書，多半都是背包客留下來的，小說、雜誌、遊記、最多的是孤星出版的東南亞總覽，偶爾有單國的版本，依據書籍新舊破損程度、出版年份而有價格落差，可惜我們來得太晚，昨天在雜貨店買了一本全新的孤星寮國「影印」版，15塊美金。這裡的正版孤星，8塊美金已是高價。

我發現一本簡體字的「玩家老过」，專為背包客所寫的貧窮旅遊指南，頗有參考價值，定價2.8塊美金。我問老闆可有折扣，他回答：「妳喜歡的話，它是無價的。」好吧，我摸摸鼻子，感覺有點糗。

結帳的時候，他翻了翻書，一邊哈拉：「妳看得懂中國字啊？這種字不是被改過了妳還看得懂嗎？」不翻則已，這一翻，卻發現有缺頁。「噢噢，這書好像少了幾頁？」他問，「沒關係，這可是我找到的唯一的中文書呢。」我說。

他摘下老花眼鏡，頓了頓，雙手把書交給我：「小姐，這本書送給妳。」「啊？」我有點不懂，他剛剛不讓我殺價，現在卻要送書給我。「這本書有缺頁，它不完整，是我的疏忽，沒有發現這個缺陷，所以這本書不能賣，既然妳喜歡，就免費送給妳了。」我覺得受之有愧，但他很客氣，直說歡迎我再度光臨，但是這次不收錢。

意外得到天下掉下來的一本書，我飄飄然走出二手書店，好人老闆並沒有後悔追出來。先生說，這老闆真會做生意，留個人情給妳，讓人看到書就想到他，真厲害。

說也奇怪，怎麼這兩天都遇到這種看起來不愛錢，卻很會做生意的商人呢？這是特例，或者是永珍的特色：商人不愛錢、開車不搶快、路人笑瞇瞇，悠閒自在過日子。

永珍沒有五光十色的夜生活，可歌可泣的歷史戰爭，沒有朱門酒肉臭與路邊餓殍的貧富對立的緊張，而是平淡恬適的生活感。從市井小民身上感受他們對生活的幸福感，無論貧富，都是那樣安然自得，我不過是個路過的旅人，卻有幸體驗這種難得的氣氛，想起張愛玲期待的「歲月靜好、現世安穩」的句子，拿來形容永珍，卻是再貼切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