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毒是神》1-2 失落的城市樂園

那一對由鋼鐵搭建而成的巨型設施，由於主結構皆為圓環狀，各自坐落的地點又相隔不遠，恰如雙瞳一般從城市邊境遙望而來，因此有了「眼睛」的稱號。

作為兩眼之一的大型鼓風機，是前任市長為解決空氣不再流通所衍生的困擾而建造。預計為城市帶來人造舒適涼風的鼓風機，在智商一百六自詡為天才的前市長插手干預下如期完工。設計草圖、建材挑選、開工整地、焊造組裝，都有他親力親為的參與身影。

在他卸下城市重任的前一日，鼓風機完工啟用。前市長在隆重的啟用典禮上，用高山羊毛織成的手巾擦拭額頭的汗滴，看著燦陽下昂然矗立的心血，心中幻想將來歷史將以何種詞彙來評價眼前這美好的一切。

他想，這絕對是偉大的一刻。

於是，在綵帶雙雙落地，鼓風機的運轉聲漸起，第一股風颯爽地挑起他整齊折放在襯衫口袋的手巾時，他果真如願。市民的抱怨讓他成為了歷屆以來最失敗的市長，最後甚至鋃鐺入獄。因為鼓風機在製造了吹起手巾的第一股風後，發出震天巨響，噴出濃密煙霧，燻黑所有人包含了自豪的前市長，最後馬達停止運作，鬧劇般的場面終於能平息下來。

耗費龐大金額，滿載市民期望的鼓風機，在長達半年的整修期後復工，卻因設計缺陷與異常耗能的問題，無法全天候運作。況且，最令人不堪的，是鼓風機所輸送出的不再是颯爽涼風，而是在某個不知名原因的影響下，輸送出若有似無，連吹動棉絮也顯得勉強的微風。

另一隻眼則是摩天輪。

梵托家所居住的城市，以那座遠近馳名的遊樂園聞名於世。樂園雖然有著悠久歷史，卻不失其迷人的魔力，向來都是旅人造訪此座城市的必遊景點，同時，也是市民們與親朋好友享受美好約會時光的首選。

過去，無論是誰，在這座樂園城市的任何角落，抬起頭就能望見那自地平線上拔高而起的摩天輪，伴隨著周邊高低不一的大廈建築，構成獨具特色的都會美景。樂園中的摩天輪就這樣成了這座城市的代表象徵，旅遊指南甚至將樂園列入一生必遊的名勝景點。

然而，樂園常駐的迷人魔力終究讓病毒所擊潰。在疫情爆發沒多久後，由於人潮不再熱絡，園區不但被迫歇業，作為歡樂象徵的摩天輪，更是在鼓風機完工後，與之合為一雙帶來沉重凝視感，詭譎無比的巨大眼睛。

那怪異的悶響、燃起的白煙以及令人不快的建築，再再加深了少年T．梵托的不安。因為，他的雙胞胎弟妹在這早該返家的時刻仍不見蹤影。不安正緩緩升高少年心中的焦躁情緒。

當他感到厭煩，想離開廚房到玄關查看動靜，一隻鳥翩然降落於窗台。鳥微晃著白色的小小頭顱，用好奇的眼神觀察，同時搧著翅膀在窗台跳走著。這時，少年留意到那羽翼之下藏有些異樣，卻礙於即將到來的夜色而無法看清。

T心裡想著，沒了光，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他原想靠近去看個仔細，鳥卻因遠方再次傳來了巨大悶響而驚恐飛離。

的確，此時天空中的陽光瀕臨殘死，是一天之中最易產生視線錯亂的時刻。這座樂園城市的高廈建築由於失去光線的雕塑，輪廓發散，與暗紫色的天空交融，隨後糊成了一團殘影。少年無能為力，像是將要失明般徒增內心焦慮，只因剛才陸續傳來悶聲的方向，概略就是弟妹放學必經的返家路線。

這時，有團紅色的光影落入他煩燥的視線裡。

那是倒映在窗玻璃上的爐火。直直向上的火舌，以堅決的明亮劃破了因太陽死去而融為一片的含糊。火光源源不斷地放出熱能，像是那些他向來崇拜，總是堅決立場的人們那般，主張自己且不輕易妥協。T．梵托癡癡地望著玻璃鏡像中的爐火，煩困的現實使他偶爾一不留神，就會下意識地發起呆來。

同時間，鍋中的水緩緩吸收熱量，在溫度的變化下讓自身獨特的分子結構轉換了型態，化為輕盈的蒸氣飄散。少年讓那氤氳的霧氣所誘，放任自己讓視線產生的錯覺拖進了由幻覺掌管的時空。他眼裡的蒸氣在那時空裡被賦予了生命。一團團的水氣搖晃上飄，彼此堆疊，蘊含著各式各樣的可塑性。

T癡迷地看著窗玻璃，心中起了個有趣的念頭。少年運用了他的想像，將玻璃映出的鍋爐水氣捏塑成他腦海中幻想的角色身影，再將窗外呈現墨紫近黑的天色背景作為舞台，最後將他在社會上留心觀察到的所見所聞編成劇本，頓時，俱足了所有表演戲劇該有的條件，一場隸屬於幻想時空的劇場隆重開演。

首先，是舉著手牌立足於街頭的數名男女，他們面帶微笑，態度親切和善，說話語調和肢體動作都像經過特訓般，以一種過頭的禮貌向行經的路人逐一發送傳單。他們舉著的手牌上用清晰端正的字體寫著「病毒是神」、「疫苗阻礙神的道路」、「病毒是世界的救贖」諸如此類的標語。

語言終將蔓延成火。

玩心大開的少年T還設計了旁白，以這簡短語句下標。這是日前他首次在街頭遇見他們，好奇上前主動收下傳單，當時他內心那惱人囉嗦的聲音所下的評論。

舉牌者隸屬於The One，一個忽然憑空冒出，並且在世界各地迅速崛起的新興宗教組織，以病毒為神作為他們信仰的核心價值。這些人彷彿無懼於病毒，擅自違反防疫政策，將各自口鼻曝露於外。他們發放印有教義的傳單，同時以堅決的態度向路人宣達。

他們說：「只要放下恐懼，就能不再害怕。相信病毒是神，就能重生進入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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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