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中國地下歷史學家與他們的未來之戰(一)
(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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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好一陣子沒寫東西了,前些日子讀完了八旗出的這本「星火」後,便想著也許可以把書裡那些讀來揪心無法輕放的片段紀錄下來。
書的作者張彥(Ian Johnson)是加拿大人,曾被服務過的紐時,太陽報等報社派駐中國多年,英文書是2023年出版的,八旗在2024年的6月推出了繁中版,我讀著這書的時候,有時會因為不太熟悉書中提到的中共黨史事件,上網搜尋資料,這才發現在23年時的matters上早已有人將書的內容用簡中方式給放了上來,可我想著這書在中國肯定是出不了的禁書,要說現今的香港約莫也是出不了了,好奇地找了一下也的確找不著出版的紀錄,在這些搜尋的過程中,我想著,那些簡中翻譯版,就是星火吧,書裡寫到的那些堅持對抗官方歷史,以各種方式紀錄著真實中國現今與過往的人們,他們是星火,而將這些傳遞出去的每一個作為也都是星火。
楓木山是滿載毛澤東獨裁統治期間惡行劣跡、血跡斑斑的一個重要歷史證物。當譚合成三十年前第一次來到這村落時,這裡沒有通路,他先搭一輛車來到附近小鎮,然後得徒步跋涉五公里上山,這個地區非常資窮,就連一支簡單的手錶也是件難以想像的奢侈品, 更別說供電或自來水了。
如今這條山路已經拓寬,還有了石板路面,我們乘一輪休旅車進入山區。現在這裡有水、有電,還能享用4G網路,許多家庭把孩子送到附近城鎮的寄宿學校就讀。當我們來到這所學校時,十一個年紀在五到十歲間的孩子正坐在共產黨宣傳標語下學著數學。
學校後方另有一樣東西,提醒世人這個大濫權政府的一段黑歷史,那是一座刻有一幅對聯的石碑。石碑上刻著名字,那是遇害的父親和他的三個一同死去的孩子名字,以及建碑人的姓名,那人的名字叫周群,是碑上那男子的妻子也是那三個孩子的母親。
1967年8月26日,周群和她的三個孩子被村幹部從床上拉下來。她在這個村當了幾年的小學老師,一直提心吊膽。她父親在國民黨政府當過交警,她就此成為反革命子女。這也意味著她的家庭被劃為黑五類,而政府也一再宣傳給中國人洗腦,讓他們相信黑五類是危險和殘暴的罪犯。
在文革中,毛澤東把宣傳上升到另一個高度,黑五類全成了反革命份子。
殺戮因此很快就擴散到各個村鎮,如傳染病一般,按照步行前進的速度從一地傳到另一地。那時交通不發達,電話也基本上不存在。屠殺的傳播就是靠幹部走到當地下達命令。當幹部帶著指示到達後,殺戮就開始了。只要殺了第一個人,道德約束就不復存在,屠殺就變成了自發性行動,甚至波及家人。
周群被綁起來,拉到倉房邊的大院,那裡已經有十三人,包含前一天被抓走的丈夫,一個幹部想起周群家裡還有三個孩子,於是回去把她的孩子全抓來加入隊伍。
隊伍在半夜艱難跋涉走了五里山路,筋疲力盡最後來到了楓木山。一個自稱是「貧下中農最高人民法院」的烏合機構宣判了所有人死刑。
成年人被鋤頭打在頭上,然後扔進岩坑,周群的孩子們開始大哭,但最後也被丟進了岩坑。
有些人掉下去二十多公尺到底,周群和一個孩子掉在高一層的屍體上,沒摔死。當這些團體聽到她們的哭喊,他們就丟下大石頭直到這一層也崩塌到底層。莫名其妙的是,全家人都還活著,但最後一個接一個全死了,只剩下剩一口氣的周群和周遭的三十一具屍體。
一週後,停止屠殺的命令被傳達,周群娘家的村民半夜偷偷到洞裡把她救了出去。
我們訪問的大部分人都對那些往事守口如瓶。他們通常會說沒有用,共產黨還在統治中國,這個話題是個禁區。有位婦人,曾被殺害她全家的兇手輪姦,直截了當告訴我們寫這些歷史沒有一點用。下一代則是摸稜兩可的態度,有人認為要忘記過去,他們的生活還要繼續,孩子還要讀大學,買房子出國。這些慘痛的過往會讓現在新創造的繁榮世界變得不值錢。
周群不一樣,她已經八十一歲,身材依舊纖細,走路腰板挺直,臉上刻滿皺紋,眼窩也陷下去了。她條理清晰的談到往事。她說著說著就激動起來,我們也緊張了起來,不想讓她因此再受到記憶的創傷,但她堅持要講完,這樣別人才能知道發生過什麼事。
「每次我在電視裡看到孩子,或看到我自己的孫輩,我都會想到那三個死在洞裡面的寶貝孩子。我每天都在想著他們。」
「五十年過去了,你也有了家庭。那之後的生活總會對你有一些慰籍吧?」
「不,從來沒有。」
星火,第二部-11,放下屠刀(記錄著:譚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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