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到底是為了什麼?
最近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為什麼我們要那麼努力去療癒自己?讀心理學、看身心書、學著正念呼吸、去理解內在小孩。但有些人,卻可以什麼都不做,繼續傷人,繼續活得理直氣壯,繼續要求我們「體諒」。
這世界好像鼓勵忍耐,並宣揚犧牲是種美德。
我開始想起佛教的一句話:「婆娑世界是勘忍世界。」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是苦的。佛陀這樣說。這句話我很小就聽過,當時不太懂,但現在卻有種無法擺脫的重量感:原來這個世界就是苦的,能活下去的人,不是因為幸福,而是因為能忍。
但我越想越奇怪——如果苦是常態,為什麼要我們忍耐?忍到什麼時候?為了什麼?只是因為沒得選嗎?還是因為某種「來世會好一點」的安慰?
我後來發現,不只佛教,幾乎所有主要宗教都在講「忍耐」,只是他們給出的理由不一樣。
佛教:這是苦的世界,但你可以出離
佛教說這是「勘忍世界」,也就是一個必須忍耐的世界。因為人生本來就是苦
生老病死、怨憎會、愛別離,沒有一樣逃得掉。
但佛教的重點不是「你該忍」,而是「你要看清楚苦的本質,然後放下它」。聽起來像忍耐,其實完全不是一回事。
忍耐是你手裡握著一塊燙的炭,咬牙告訴自己:「我可以撐住。」放下則是你看清楚:「這根本是燙的,我為什麼還抓著它不放?」然後鬆開手。
佛教說的「放下」不是要你繼續壓抑,而是讓你看見自己為什麼那麼執著於苦,為什麼一直不肯放過自己。不是強忍,而是解套。不是壓住,而是鬆手。
真正的修行,不是忍耐得多,而是痛了,還能不執著地活下去。
基督教:這是墮落的世界,但你有神同行
在基督信仰裡,這個世界因為「原罪」而墮落,痛苦成了人類存在的一部分。人生是苦,但苦不是沒有意義的。苦難是考驗信仰的地方,而上帝會陪你一起走過。真正的家不是這裡,而是天國。所以現在的忍耐,是為了更永恆的救赎。
基督教的忍耐,不是默默吞下去,而是帶著信心去穿越
那是一種「在盼望中受苦」的姿態。
伊斯蘭教:這是命定的世界,但忍耐會被記得
伊斯蘭教裡,痛苦被看作是來自真主的試煉。真正的信仰,必須經過忍(sabr)的淬鍊。忍耐不是懦弱,而是一種對神的臣服與堅毅。
那些在世上行善、忍辱、堅定信仰的人,最終都會在審判日獲得回報。忍耐,是在說:「我相信這一切不是白費的。」
猶太教:這是不完美的世界,但你可以質問神
猶太教的特別之處在於,他們不一味接受。他們會和上帝爭辯、質問,甚至「與神摔跤」(Jacob 這個名字的意思就是「與神摔跤者」)。他們的經典《約伯記》裡,主角約伯在失去一切之後不是忍,而是直接問上帝:「為什麼?」
在猶太信仰裡,懷疑與追問本身,就是信仰的一部分。他們教導人忍耐,也教人勇敢地與神對話。苦不是為了安靜承受,而是為了尋找正義與意義。
那我們呢?
說到底,宗教像是一種比法律和道德更早、更深層的社會約束,是一種隱性的、心理性的共識工具。它不用罰你,不用約束你的行動,但它能讓你自己相信
苦是有意義的、忍是高貴的、犧牲是值得的。
宗教之所以廣泛推崇「忍耐」,不是因為它道德,而是因為它能讓秩序維持得比較穩定:人們不反抗、不報復、不離開原本的位置,社會就會比較和平
至少表面上是這樣。
可是,這種和平,是誰的和平?
是讓大局穩定的和平,還是讓個體默默死去的和平?
如果一個人的苦,換來的是大家的舒適,是美德嗎?
我們這些生活在家庭、社會、情感的高壓裡的人呢?
我們從小被教要忍,要懂事,要不要頂嘴,要「體諒別人的辛苦」。
但那些話有時候只是在合理化傷害,只是要我們閉嘴。
我們忍著生活裡的疲憊、委屈、情緒勒索,然後還得感謝這一切讓我們「成長」。
但有一天你會想問:為什麼我需要那麼多療癒,
別人卻可以那麼輕易傷害?為什麼我還要忍?這一切的意義是什麼?
如果你也受夠了忍耐,也許可以這樣開始練習:
你在辦公室接到一通無理的電話,過去你會立刻說「好我馬上處理」,但這一次你先說:「我現在手上有三件事,能不能明天中午前給你?」這已經是劃界線了。
你開始慢慢不解釋、不圓場、不想當那個所有人都說「你最好說話」的人。有些話,你讓它原地躺著,不去撿。這就是不忍的開始。
有些日子你心情很差,以前你會逼自己「要感恩、要調整呼吸、要懂事」,現在你只是靜靜躺著,對自己說:「我今天不會想解決這些,我只是難過。」這不是懶惰,是對自己仁慈。
寫給那些撐著活下去的人們:
不是每個人都能選擇自己的出身、職場、關係,但你可以選擇練習
怎麼不再一個人默默忍受。
忍耐,不該是你唯一的選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