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是為了更好的再見
2019年末,我已經拿到澳洲打工度假的簽證,因為預備好了去澳洲幹苦力的準備,趁著賦閒我打算回老家做一個痔瘡切割手術,以便幹重活的時候能使勁。
手術完成後住院期間,母親給我打水、擦身子、買飯。回到家又調養了一陣子,到了飯點就有飯吃,睡到飯點還沒起床有人喊。八九點鐘吃完晚飯就從家裡散步到下一個垸落(垸是湖北大別山地區村落裡的小部落,因為地勢崎嶇不平,平坦的地方面積都不大,一塊平坦的地方有十來個圍繞著一個池塘的住戶,見配圖),伴著朦朧的路燈我和母親聊天談笑。在路邊遠遠地就能看到大伯(父親的哥哥)的臨時住所。表哥在我們垸建了一個養豬場,表哥讓大伯晚上睡在豬場看顧,每天支付大伯50元人民幣。豬場裡配套設施很好,豬糞沼氣多到用不完以至於要一直放氣卸壓防止沼氣池爆炸,還有24小時熱水的浴室。
大學畢業後陸續在蘇州,成都,澳洲工作,現在又在加拿大留學,其实我现在挺羡慕大伯的,在家種種時令蔬菜、割草餵魚、劈劈柴、抽抽煙、喝喝酒、打打牌、嚼舌頭聊聊天,有孫子有孫女、有貓也有狗。這樣的生活真挺好。你可別以為這是他的退休養老生活。實際上,大伯這輩子就沒出過遠門,幾乎沒打過工,最遠也不過從家鄉黃岡跑到長江對岸的鄂州市。這些都因為他是家族的老大,繼承了爺爺的米廠工作。爷爷年轻的时候是志愿军,据说参加过朝鲜战争,唯一的证据就是他的房间墙壁上照片--一個個子不高的男子穿著軍大衣帶著保暖軍帽站在炮筒下。但我想爺爺是志願軍是屬實的,因為他退伍後分配到鎮上的米廠工作。2001年,他死後,還必須火化,因為幹部要求火化,普通百姓就土葬,省錢還省事。他退休後,大伯接他的班,沒過幾年,米廠倒閉,大伯就去了鄂州的米廠工作了兩年就回來了,原因不詳,可能是水土不服吧。後來的日子就是在家種種幾畝薄田,兩個兒子,一個小學沒畢業,一個初中沒畢業,也不需要什麼花費,就這樣大伯瀟灑地活到了現在。
聽母親說大伯還托關係搞到了幹部退休金,65歲之後每月可以領取3000人民幣。
大伯,挺好的。
就這樣在家住了半個月我要走的時候,我只有一個大背包。媽搶著要背,我說不用。走到小學門口橋頭,媽背著書包和我一起等車。這等的是離別啊。沒想到這一別竟是四五年之久。小時候,我們送媽上車,看著大巴車加速而去直到消失。我在想啊想啊,這車會到達哪裡?浙江在哪裡?是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嗎?沒有人告訴我答案。還有一年,我在山裡讀書,其時已經過了元宵節,外出務工的人差不多又要進城了。在母親要走的那天,一下課我就沖到山頂去看看山腳下的公路有沒有大巴車停下或者駛離,最終也沒有見到一輛,我心裡空落落的。資訊的閉塞,沒有行萬里路,永遠不知道遠方有多遠,似乎母親到了一個我一輩子也去不了的地方,畢竟那時的我連縣城都沒去過。可是時間會創造一切,它創造了科技產品。如今我們的虛擬距離越來越近,隨時隨地,電話,微信,視頻,直播……,可我們心靈的距離卻越來越遠了。大家加了微信好友後,沒有事情,是從來不會說話的,除了看朋友圈,你對他的近況一無所知,如今在國內這樣嚴厲的全方位管控下,朋友圈都是他們發的吃吃喝喝,網紅景點打卡,曬孩子的圖片。我很早就關閉了朋友圈入口了。我不看,也不更新自己的。而早年的QQ大家更是都成了"僵屍”, 一個個灰色的頭像,空蕩蕩的空間。是啊,社交網路永遠是從最開始的新鮮活躍到最後的荒蕪,隨之而來的就是開發商為了增加活躍度不斷地添加新功能,令人作嘔。
關於時間我記得2006年夏天的某個午休,我六年級,我在想十年後我在幹嘛?春心萌動,會有一個女孩牽著我的手嗎?十年後的2016年大學畢業了,我又想起那個趴在桌子上思想的少年。沒有牽到清純女生的手,卻遭受了詐騙讓我吃不下腿發軟,邪與正就在一念之間,某一天我把水果刀別在背後,就守著騙子房門口等著給他一刀。他來了,我迅速用刀朝著他的臉劃了一刀。迅速三步作兩步飛奔跑下下樓。最後發現刀子上沒有一絲血跡,我回憶在我迅速轉頭的那一刻似乎也沒發現騙子臉上有血。後來發現那是一把西瓜皮都切的打滑的鈍刀。我也不知道要是真傷到了人,這點小事中國的警察會管嗎?也許等我走到別省去,縫縫針也就完事了,最後也就不了了之了,我這樣想著,有些難受,不知是幸還是不幸。多年以後,我慢慢釋懷了,在我命中那一劫是難逃的。畢業前的迷茫,看到個吹牛逼說自己多有本事的人就特相信和崇拜,沒有防備心,想結交人。後來才知道防備心是要經過社會歷練得來的。他不騙我6400,以後就有人騙我6萬4。確實,我對陌生人的戒備心加強了,碰到誇誇奇談,說話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人,我大概率知道這人是騙子,自此之後我再也沒被騙過。後來去了深圳和姐姐玩了兩周,接著就去蘇州上班了。一年後到成都。成都那會房子均價8000,我的決定總是對的。買房要趁早,出道要趁早,有槍桿沒子彈,攻不下一城一地。也只有白白地看著他漲價。後來又換了公司,對新技術還是感興趣的,可是也是不討領導喜歡。加上吃藥,精神出了毛病。經過國內的三年摸爬滾打我認清了自己,中國不適合我,我這樣普通傢庭出身,又不會左右逢源的人真的在中國混不開。於是我鐵了心要出國,要移民。因此就上班劃水記單詞,帶上耳機練習聽力,週末就去成都旅遊景點找老外聊天練習口語。加之部門組長也不給我分配項目,每週工作週報都沒法填寫,最後領導忍無可忍把我趕走。剛開始HR說會賠償我一個月的工資。回家之後我立馬查詢相關勞動法。我的合同沒有結束,也沒有犯錯,他們是非法辭退我。第二天我按照法律提出要求賠償我三個月工資和三個月住房公積金,總共將近20000人民幣。然後賦閑在家等待澳洲簽證,把住房公積金全都取出來了,賬戶都銷了。我是堅決的,開工哪有回頭箭,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當飛機盤旋在廣州上空的時候感慨萬千,寂靜的深夜,人們都睡了吧!明天的清晨,芸芸眾生就會穿梭在這彎彎曲曲的線條裡。別了,中國!別了,家人。又是一個人闖蕩了。時光飛逝,下一次,一家人吃飽喝足散步,母親搶著被十幾斤重的書包,她還背得動嗎?坐在澳洲的海邊望著那下落的太陽,那是我消逝的青春。澳洲的青春在見識各種光怪陸離的表面後似乎些許精彩。在加國的無所事事,每天逼著自己寫代碼又是什麼樣的青春,如果畢業沒找到技術工作,去做只有澳洲一半薪水的普通工人又是怎樣虛度光陰?從澳洲的無憂無慮到現在的焦慮,就像李志唱的“時間改變了很多又什麼都沒有”。
時間是神奇的,確定的是它改變的每個人的容顏,最終它會把我們送往死亡。不同的是有些人萬里歸來仍是少年,有些人一地雞毛面目全非。
(2021年9月6日初稿,9月7日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