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亚不在乎

从被教育吃掉碗里最后一粒米开始，中式恐怖的齿轮便缓缓启动。

我从此学会不尊重自己的感受，就算饱腹，也要硬吃，硬要问为什么，因为浪费可耻。这种义务性的自我伤害，让生活日常承担了不必要的、乃至虚幻的道德感。为一句「粒粒皆辛苦」，就能让对远方他者的共情，多过爱自己。

地球眼里，人类浪费或节约，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翻来覆去不过是能量流动而已，盖亚根本没在乎。

微观尺度就更得问问，我对合法购买的东西，有没有自由处置的权利？为「不浪费」而硬吃、放冰箱隔夜吃，除了牺牲自己的健康福祉，可有任何一方因此得利吗？农民会因此少一些辛苦吗？

浪费粮食的禁忌，多出自匮乏年代的刻骨记忆，经不起推敲，也并非天然道德。

我的妻子很幸运，没有生长在匮乏环境里。恋爱初期有件事让我困惑，就是她竟然可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地拒绝任何不想吃的食物，一旦吃饱，剩多少都不会碰了。

还有2011年我在牛津修学分，食堂管饭，大厨每日 full-course ，列队迎接奉上菜单，很梦幻，很仪式感。有天甜点是柠檬布丁，英国料理你懂的，一口便知来者不善、酸涩过头，可我，硬是一勺一勺吃完了。一来怕伤人家感情，二来，就是受不了浪费。同桌白人诸位，要么吃一口放下，要么瞥见旁人难色，一口没动，拂袖而去。

道德不道德我不知道，反正他们过得挺快乐的。妻子也是，关灯三分钟必睡着，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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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除了这首，唐人李绅还写「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谁曾想这等善人，一路平步青云，生活「渐次豪奢」，据说一顿饭杀鸡三百，就为那一盘鸡舌头。《悯农》流传千百年，教百姓刮光多少碗盘，在李绅心里，兹当放了个屁。

李绅浪费吗？当然浪费。李绅道德吗？比起倒掉剩饭的百姓，李绅骄奢淫逸、私妓成群，一顿饭耗费公帑数十两黄金，纯纯一个酷吏，害治下百姓纷纷渡江逃难，说他不道德，未免太过轻描淡写了。

悲天悯人没有错，错在搞乱了因果。从古至今，究竟是谁造成了农民的苦难？是谁把农民当二等公民、区别对待？有句话说得好，「当你负重前行，是因为有人骑在你脖子上」。人上之人，是倒掉剩饭的你我吗？

不必费劲翻墙，国内合法出版物里都有答案。

李源

2024.11.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