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Day 3：沉默的年代——我和爸爸

聊天或咨商时，不止一次跟朋友聊起爸爸。别人都很难想象我的爸爸是怎样的爸爸。每天，看到爸爸时我会叫声“爸”，他听不听得到，没有人知道，因为他不会给任何反应，连眼角都不会移动一寸。有时我赌气，他经过我也不叫他，我们便成为各自透明的存在，各自安好，互不打扰。出门远行，妈妈总会在我临走前说：“跟爸爸说一声”。我搬行李时的大动作，他不会不知道，我和妈妈的聊天，他也不会听不到，但他只是躺在沙发上不知道在看手机里的什么。“我走了哈。”我只是在门口往里面稍微大声地说。一如既往，没有反应。我本来就没有期待什么，就走了。

我在外头可以和朋友聊得很起劲，认识第一天的朋友就可以敞开心扉，但跟爸爸就好像天生八字不合，许多话到嘴边，还是吞了下去。大概是怕说错了什么被指点，又或是男人该死的尊严作祟。爸爸在外面也是如此，跟表哥表姐都可以正常聊天，还每次把表姐的女儿举高过顶，玩得很开心。我每次都会想，我小时候不知道爸爸有这么疼我们吗？是我不记得了吗？为什么现在就冷若冰霜，父子却形同陌路了呢？

想要好好说话，爸爸却叉着腰，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么轻易地就把门锁上堵死了，从此我再也不想多说一句，生怕热脸再贴冷屁股。他是个好爸爸，很疼我妈，会帮忙煮饭做家务，修修补补什么的都会。但就是人际关系方面，我们总难靠近爸爸，在他面前我们只是低头唯唯诺诺的微臣，他是高高在上不容忤逆的皇帝。可偏偏我是大逆不道的孽子，总爱问东问西唱反调，这不就挑战了他的权威吗？于是我就不打入冷宫，他从来没有给我好脸色，就连拍毕业照都是如此。爸爸的往事，他的想法和心事，我都是从妈妈或大姑那里听回来的。他从来不说，我们也没问。如果哪天他突然走了，我想这短失败的父子关系会是我最大的遗憾。

但我知道，爸爸的关心和温柔，不是用说的，而是用做的。像房里忽明忽暗的灯，我买了回来，妈妈拿来看了看，就拿给爸爸，爸爸就自个儿上楼帮我装了。装好之后，妈妈说了谢谢，反倒是我像足了爸爸，变得不懂得表达感谢，只是默默记住放在心上。

他是个好丈夫，也是个好爸爸，只是不懂得如何表达，不擅长说话。我何尝不是呢？

可是，我还是没敢把这些话跟他说。就让他死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