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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令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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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一个人不难 06 原本预备电死他的

关令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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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点刚过,两名黑制服警察闯进了大中华厂工会活动室:

“你们哪个是负责的?”

洪大业一怔,手中茶杯一抖,不当心多呷了半口乌龙茶,舌头烫得发麻,一时间竟发不出声来。

“两位有啥事体?”一旁黄仲桂连忙放下茶杯,上来帮衬,“这位是本厂工会的洪主席,兄弟是副主席,姓黄。”

“你们厂是不是有个叫兰士民的?”

“啊,是有这么个人……不过,确不准是不是在厂里,伊今朝好像还没来上班……”

“恐怕他来不了了。”警察道,“正好,你们两个是工会负责人,麻烦跟我们去局子走一趟。”

“来不了?”黄仲桂瞪圆了一双黄豆眼,“长官,这到底是……”

“就是讲,他大概已经死掉了。”另一个警察道,“现在需要你们去认尸。有没有他家地址?给我们一个,我们还要通知他家人。”

“啊!!”黄仲桂眼珠差点没掉出来,“死掉了?!……我哪能记得,伊……昨日下班的辰光,伊明明还好好的……”

骇得更厉害的是洪大业,他连舌头都打起了结。

操!搞什么大头鬼?!兰士民怎么眼睛一眨就完了?

不错,这小半个月来,自己一直在考虑怎么做掉这小子。

一开始想,既然这小子老是一个人在外头跑,不如先盯他几天梢,看准时机下手,一刀解决掉。但后来又想到,盯兰士民的不止自己一个,冒冒失失在外头动手风险恐怕不小。何况这小子当了那么多年联络员,平时还是挺警醒的,要偷袭他并没那么容易。倒不如换个思路,来个攻其不备,想办法在厂里动手。自己是电工出身,是不是可以在触电上做做文章,搞成个意外事故?这就安全多了,工伤事故归工会处理,自己又是工会主席,来他个一手遮天、浑水摸鱼,哼哼,到时有谁看得出来?确定大方向后,这几天自己一直在研究触电机关,暗中用小猫试验了三四趟。这才刚摸出了门道,谁晓得兰士民突然就报销了。真的假的?莫名其妙。妈的,该不会是被……

“两位警官,其实,我们工会还有一位总负责人,”趁着黄仲桂抄兰家的地址,洪大业开口道,“就是社会局的江必……咳,江志超,江指导员,兰士民是他秘书,两个人熟得很。你们看,那个,是不是要通知他一声?”

“哦?他人在哪里?”

“他就在三楼办公。”

“好,叫上他,一起去认——”

可怜灰格子西装配金领带的江必扬刚到厂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请上了警车。当警察告诉他兰士民已死时,他的惊骇程度并不逊于洪、黄二人,一张小白脸立时血色全无。洪大业全看在眼里。照理讲,以江的职位和背景,暗地里做掉一个工会秘书应该不算什么天大的事。难不成,真不是这家伙做的?

在开往警局的路上,和江必扬、黄仲桂一起坐在警车后排,洪大业听前排副驾驶座上的警员讲了案情的大概:

昨天夜里十点,百乐门大剧院的电影散了场,一对小情侣不晓得是为了抄近路还是别的目的,总之双双走进了剧院斜对过一条僻静的小弄堂,很快,就叫他们在一个阴暗的死胡同里发现了一具男尸。一对男女鬼叫着冲到了马路上。接到两人报案后,警察赶到现场,经勘查,从死者衣服口袋里搜出了兰士民在大中华厂的工作证,证件上的相片与死者高度相像,由此基本确定真身。

“他到底是怎么死的?”洪大业问道。

“刀捅死的,具体你们等会就看到了。”

刀捅死的……倒跟自己最初的计划差不多,妈的,还真被人抢先了?活见鬼!

相比死法,更可疑的是:姓兰的那么晚去百乐门大剧院附近做什么?印象当中,以往他很少去那一带活动。要看戏看电影也是去三星大戏院,那里更大众化。这事不大对头。

不过,话说回来,兰士民不对头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半个月前被发现跟马丽珠搅七念三之后,这家伙反倒一天比一天嚣张了起来,继续大吊膀子不说,他居然还借工会活动室办起了野鸡夜校,拿解放区来的《灯塔》和《联共党史》当教材,每天下班后偷偷教厂里的十几个党外积极分子。兄弟们怎么劝他都不听。这明摆着就是在分裂工会、引火烧身!

不错,昨天中午,这家伙不是还送了一本精装书给马丽珠么?就在二楼走廊上,当着好几个人的面,妈的,这吃相,连面孔都不要了!当时好像瞄见,是一本冯玉奇的《情海恨》。真是言情小说倒算好的了,弄不好又是本套了封面的马列经,《联共党史》什么的,那可就跟作死没什么两样了。

还好这家伙及时报销。真要走漏了风声,反动派追查起来,大不了来个一问三不知,全推到这死鬼身上。这就叫恰逢其时,死了清爽。

思量间,警车已经抵达了目的地。带着一丝庆幸,洪大业被带进了上海市公安局西南区分局。

由两个警察引领,穿过底楼办公大厅时,江必扬好像发现了什么,又玩起花样来。

“哦!我想起来了,”经过一番颠簸,他大体上恢复了镇静,“我正好有点公事要办,人就不跟你们去认了。”

“你什么意思?!”两个警察正要发作,却见江必扬亮出了印着青天白日徽的特务派司,顿时双双噤声。

“大业、阿桂,你们兄弟我是最放心的,人你们去认就可以了,”江必扬瞥了太平间方向一眼,眼中三分畏惧、七分嫌恶,“我就在外面等你们,完了出来跟我汇报。”

未待两人答应,他的贼眼已经跳转了对象,这次是一名年轻女警,贝雷帽短裙制服打扮,一头中发烫得笔直,身材修长而健美,她正坐在一张办公桌前写着什么。

“小关妹妹~~”发出公猫式音调的同时,江必扬早已跃到了办公桌旁,变出了百分百的青眼,“几天不见,你怎么又瘦了?”

女警柳眉一抬,冷冷扫了他一眼,随后,目光又回到桌子上,继续奋笔疾书。

“是我呀,大中华厂的Beyond 江!上个月你们来查拐卖女工案的时候,我不是还帮过忙吗?你想,当时我们合作得多愉快呀……”

女警瓜子脸上毫无表情,只是专心写她的文件,好像身边的男人是空气一样。

洪大业记起来了,确实有一队警察来厂区调查过拐卖案,不过那应该是去年秋天的事情,队伍里好像是有个女警员,人挺漂亮的,和眼前这位有点像……

没时间操这种闲心了,让必扬发他妈的猪头疯去吧。正经事要紧。

“两位——”洪大业向两名警员示了示意。

尽管满脸的看不惯,两人还是及时履行了职责,将他和黄仲桂带到了目的地。

白墙白顶白水门汀,再加上上百支冷光灯的照射,诺大的太平间俨然一个白的世界,比起外面的大白天还要再白上几分。唯一不太白的是左墙上的一大排玻璃,玻璃本身是不透光的深茶色,但反光性极好,反而把整个房间照得越发白了。

当着众人的面,一个又高又瘦,脸色和身上的白大褂差不多的中年法医官揭开了蒙在尸体上的白床单——

被单下的青年男子双目紧闭,脸色惨白,透出了皮肤下的条条青筋。尽管脸上缺了那副黑框眼镜,但清秀的眉眼依旧熟悉之极。不错,一点也不假,正是兰士民。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一个人,他真的就这么死了?彻底完结了?

尽管早做足了各种准备,洪大业还是怔住了。

“是不是他本人?”一旁的警员紧盯着他问道。

洪大业正待作答,却听身边爆出一阵哭声来。

“天哪!兄弟……”只见黄仲桂早已是双眼通红,泣不成声,“……才一天没看到……你哪能就……”

对于自己预谋做掉兰士民,黄仲桂并不知情,他历来都是这样,重交情,讲义气,做起兄弟来确实有一套。

“不错,他就是兰士民,我们的同事……”五味杂陈下,洪大业也挤出了几滴眼泪,旋即又变出了更多的怒容,“他是我们工会顶顶好的一个兄弟,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个众牲害了他?!”

法医官默默伸出一只手,接着是一根食指,指节长而苍白,指端留了长长的指甲,正对着是不远处的木架子。

架子上挂着一件九成新的阴丹士林工人装,应该就是从兰士民身上剥下来的,从正面看,和昨天见到时一样整齐挺括,出门前应该是熨烫过的。

法医官上前取下衣架,将衣服翻转过一百八十度,让人看清楚了背面。

洪大业倒吸一口凉气,只见衣服背面早已被人血染成了紫黑色,一、二、三、四,总共是破了四个洞。

“死者背后共有四处锐器穿刺伤,”法医官开了口,声调了无生气,“从伤口判断,用的是同一型号的刀具。其中致命伤有一处,在右腰部——”

顺着那只鬼手的指示,洪大业看清了那个特殊的破洞,比起其他三个洞来,它明显要大一些,周围血迹的颜色也格外地深。

“这一刀直中肾脏,刺入后还旋转了约四十五度,造成大出血,迅速致受害人死亡。像这种伤,无论发现早晚,都无法抢救。”

一闻此言,洪大业一阵恍惚,不知为何,这个凶残的刀口竟让他生起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难道,是那天夜里?陈友福完蛋的时候,他身上不也中了两刀么?自己一刀,乌丙一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一身好衣裳弄龌龊了两大块,不就跟眼门前差不多吗?

洪大业一阵恶寒。为免露出破绽,他极力抑住了回忆。但即便如此,身上的鸡皮疙瘩还是冒个不停,就好像……好像是被一旁的谁盯着一样……

偷眼望去,两个警察的眼光早已不在自己身上,黄仲桂依旧低头淌着泪,肯定不是他们。奇怪,那种感觉还是没消失,反而有增无减,啊!难道是……

他慌忙转向了灵床——还好,与刚才无异,兰士民太太平平躺在上面,一双近视眼闭得好好的。活见鬼,这到底是……

盯着灵床后面的玻璃墙,不意间,洪大业看到了他自己,强作镇定的自己,做贼心虚的自己,一个怎么看怎么像杀人犯的自己。尤其是右眉角,那里长着一颗烟头大小的红痣。对于这块与生俱来的胎记,洪大业平日里颇为得意,觉得是为自己本就英气的眉宇平添了三分正气。可如今看来,这颗红图章是何其地刺眼?露骨极了,简直就是“赤匪”的天然标记。

正惶恐间,却见红痣又变红变亮了几分,甚至还闪动了两下……天哪,它竟一下子跳出了自己的面孔!从玻璃墙表面跳到了墙的——后面?!

洪大业大惊失色,他这才发觉:原来这一大排深色玻璃全是透明的,玻璃后面竟还有一个房间!太平间强烈的灯光很好地隐藏了这间暗房,使得房中人可以清楚地观察太平间,而太平间里的人很难看见前者。

原来,那点红光并非他的红痣,而是暗房中一支点燃的雪茄烟,借着它,洪大业看到了一双夜枭般的眼睛,稍往下,是一只高而锐利的鹰钩鼻子。见总算被注意到,在墙后待了许久的监视者神秘一笑,隔着玻璃向洪大业喷出了一个大大的烟圈,随后,连人带红光消失在了烟雾中。

洪大业僵在了原地,脑子一片空白,就像一只突然暴露在强光灯下的小猫。

“喂,你们到底行不行?”不知过了多久,只听一名警员道,“行的话就跟我们去做个笔录。”

洪大业机械般点了点头,和黄仲桂一道被带出了太平间。

太平间外的走廊上,一个身穿高级警官制服的中年男人正倚窗而立,晒着太阳,手中的雪茄已燃去了大半支。

“报告处座,”两名警员敬礼道,“尸体已经认完,他们两个都说是本人。”

“好,辛苦。”男人点点头,剃刀般的目光扫向洪大业,在他右眉角上停留了几秒。

洪大业颓然垂下了头。

“你就是那个小……工会主席,叫洪大业的?”对面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他点点头。

“听人讲,到曹沙渡之前,你一直住在法租界?”

他又点了点头。

“嗯,有意思,”男人笑着耸了耸鹰钩鼻,视线转回到部下身上,“继续照流程走——”

“是!”两名警员立正道。

洪大业本以为会被带进审讯室,岂料人家只是带他和黄仲桂回到了办公大厅。

大厅里,江必扬依旧在和那位漂亮的女警员搅七念三,当然,主要是他单方面地。

“……你是不是不喜欢看电影呀?没关系,我们可以去吃咖啡呀!咖啡妹妹你总是吃的吧?地方随你挑,凯司令还是飞达?光明本来也挺好的,可惜近一阵子有点坏掉了,讲斤头的是越来越多,弄得像个茶馆店。对了,还有起士林,妹妹你去过吗?那边不是有美国Jazz乐队吗?前两个月还新装修了舞池,进口弹簧地板……”

就和十分钟或是一刻钟前一样,小关警员依旧是非礼勿视,一心写她的字。

然而,见有人来,这位冷美人却又冷不防改变了态度。

“你刚刚说什么?”对着身边的苍蝇,她终于开了金口,同时还露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江必扬先是一惊,随即大喜。

“小关妹妹,你总算是答应我了!太高兴了!”他差点没抱住对方穿着黑羊毛袜的长腿,“我说到哪里来着……哦,起士林,对对,就是起士林,那可是现在沪西咖啡馆当中的No.1!不如我们今天晚上就去,一下班我就来接你,到那边先吃个大菜,然后慢悠悠喝两杯咖啡,听听音乐,妹妹有兴趣的话,嘿嘿,不如再跳两支waltz怎么样?不用担心宵禁,那边有门道,最近开了通宵……”

“这位先生——”小关警员打断道,“我想,你会不会是认错人了?我们真的见过吗?”

“啊!?你……”江必扬瞠目结舌。

朝着洪大业一行人的身后,小关冷冷扫了一眼,与前一次的不屑不同,这次明显是带着气。

洪大业回头一看,不知何时,先前那个处长也跟了过来。见再次被人发现,这家伙别过脸,干笑着耸了耸鼻子,随手把烟蒂丢到了窗外。女警那一眼显然看的就是他,兴许,连刚刚那段戏也是……

“江同志——”只见两名警员早已上前,双双拦在江必扬和女警之间。

“你的公事办完了没有?”一人道。

“不如先跟我们去做个笔录吧!”另一人道。

必扬一脸悻悻然,然而只能就范。

三个人被带进了大厅旁边的一间小办公室。

接下来,自然是一堆关于兰士民的提问:工作家庭、性格爱好、交际关系、有没有仇家、死前几天的行动云云……

经过太平间的一番折腾,洪大业的心思早就不在新死人身上了。他的大脑全被一个大大的问号占据了:那个旧死人,陈友福,在做掉这王八蛋的案子当中,自己到底有没有露马脚?

好在两名警员并未与他为难,不怎么计较他避重就轻的敷衍,走完法定流程,签字画押之后,便放他们三人过了关。

“行了,你们可以回去了。”一名警员帮他们开了门。

“局里车子紧张,不送,”另一人补了一句,“出门往右有12路电车。”

照着进来的原路,三人一道走出了西南分局的大门,一路无话。

过马路,向右走一小段,到达12路车站时,江必扬终于按奈不住了。

“查清楚没有?到底是谁做的?!”小白脸上燥怒交加。

未待洪大业回答,对方已经冲着他上了:

“大业,有没有搞错?你不是刚跟我保证过么,保证安全,不出事不死人,这才几天功夫?又不是要你去选区工会主席,老老实实守个厂子有那么难吗?现在出了这么大一个岔子,还是出在你把兄弟身上。你说说看,该怎么解释?!”

也难怪对方越来越不把洪大业当回事,原来,就在十天前,借口局势不稳,不宜大规模聚会,市社会局宣布:曹沙渡区工会主席选举无限期推迟,主席之位由市局派员暂代,说穿了,就是取消选举。作为原本呼声最高的票王,转眼间,洪大业已经贬成了一张金圆票,只剩下了当墙纸的价值。

“江指导员,出了这种事,你当我心不痛吗?”洪大业自然也是一包气,“兰士民我跟老黄早劝过他不止一趟,叫他注意安全,下了班一定早回家。他也答应得好好的。谁晓得会出事?兰士民又不是犯人,难不成要我们廿四小时盯着他吗?”

“你还有理了?照照镜子,记得你的身份!”江必扬勃然大怒,油光光的头发猛竖起好几根,破坏了原本平滑的反包式,“还说什么犯人,你倒真好意思!兰士民背地里搞的那些花样,你们真当我不晓得吗?!要不是我一直宽容他,罩着事情,这赤佬早就进局子了,是保密局!都当我江志超是瘟生吗?”

“好好,消消气,消消气……”黄仲桂赶忙上来打圆场,“江指导员,是我们不好,没坚决执行你的指示,我向你赔礼道歉,回头一定开会检讨,好好改正……”

洪大业又惊又怒。多亏了兰士民,自己一伙的身份看来是真暴露了。不过,那又怎么样?解放大军都快来了,妈的,大不了来个鱼死网破!自己连陈友福这种坏胚子同志都做得掉,还在乎加一个江必扬吗?

想到这里,他不再顾忌,径直与反动派对视起来,目光如剑,恨不得穿对方个透心凉。

“你……你想怎么样?!”江必扬被吓了一跳,他立马恼羞成怒,一只手伸进西装,去掏那支美国大口径左轮。

一旁黄仲桂早吓呆了。

就在此时,马路上传来一阵凄厉的警笛声。

只见一辆警车闪着警灯,呼啸着驶进了西南分局大门。

车后门一打开,便传出一阵不亚于警笛的哭嚎声。从车上下来一对老夫妇,连同一名梳着双麻花辫的瘦小少女,三个人早成了泪人。

洪大业认出来了,那是兰士民的父母和妹妹。

江必扬也停下了动作,就算没认出来,这家伙怕也猜到了。

“你、你们看……”黄仲桂的嘴皮打起了架,“我、我们该……?”

洪大业心怀鬼胎地瞄了江必扬一眼,不意正好与对手的目光对个正着,一瞬间,他仿佛窥见了另一个自己。

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这笔账先记下,改日再算。

等不及12路电车了,妈的,上11路!

洪江二人一齐拉上黄仲桂。大中华厂工会三大头头以步代车,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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