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眠曲
※文中歌詞擷取自Rauf&Faik 的《колыбельная》,個人相當建議一面聽這首歌一面讀這篇短篇,在這裡附上連結。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tlEAEJKIatc
男人遲疑了一下,隨後他露出了滿足的笑容,那模樣與成功登頂的登山客如出一轍,至少在此刻,任何人都能肯定他的快樂。
踏著歡快的步伐,男人蹦蹦跳跳的下了樓梯,走進廚房,從背後抱著了正準備著晚飯的母親。
「怎麼了?」雖說帶著些許的驚訝,但女人的語氣中仍帶著寵溺,她有些皺折的臉上劃出了又大又甜美的微笑。
「沒什麼。」男人的表情稍微有些鬆垮。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嗅著那他在不知不覺間熟悉的氣味,他感受的刺鼻的煙正刺痛自己的鼻腔和肺,但他深吐了一口氣,緩緩的說到:
「真香啊⋯⋯」
女人咯咯的笑了,說到:
「別在這裡廢話了,我弄的差不多了,去把你爸跟你弟叫下來。」
「遵命。」男人似乎有些恍神。
「順便把餐具擺了!」回頭望著逐漸遠去的男人,女人用幾乎是吼叫的音量說著。
「知道了。」男人先是漫不經心的隨意回到,但隨後露出了意味深長的笑,輕快的吹著小調。
那晚的飯菜平平無奇,甜菜湯、幾片切片的黑麵包、蘑菇炒飯跟加了不少起司的雞肉捲,是個男人大概明天就會忘記的組合,但他今天吃的相當享受與滿足,那表情就像第一次嚐到果醬般的沉醉。
「我討厭甜菜湯⋯⋯」坐在男人對面的男孩有著漂亮的亞麻色短髮,他此時正悶悶不樂的攪拌著眼前的甜菜湯,就算裡頭的酸奶油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仍繼續攪拌著。
「你不該挑食,尼古拉。」女人皺著眉頭,有些告誡意味的說到。
「但是我就是不喜歡嘛。」男孩嘟著嘴,故做可憐的說到,他一面將仍插著湯匙的湯推倒了男人面前,說到:
「安東會幫我吃的。」
「你不能⋯馬克沁,說說他!」女人先是指著叫做尼古拉的男孩,接著轉頭指向了坐在她旁邊,微胖且頭髮斑白的男子,以幾乎是脅迫的語氣命令著。
而叫做馬克沁的男人只是沒打趣的喝著隨意攪動,酸奶油仍未完全化開的甜菜湯,平淡的說到:
「挑食小心長不高。」
男孩不太開心的鼓著嘴,乖乖的喝起了甜菜湯。
而著一切都被叫做安東的男人看在眼裡,他一直看著,情不自禁的笑了。
「有什麼好笑的?」女人吞下了口中的湯,狐疑的問到。
「沒什麼。」安東的笑容收斂,表情以微妙的角度跨掉了。
「沒什麼⋯」他又說了一次。
趁著其他人沒發覺,安東流下了一滴眼淚。
「你怎麼了?」女人有些疑惑的說到:
「怎麼突然要幫我洗碗?」
「沒什麼。」安東沒有回頭看自己的母親,只是一面放著空一面放任著冰冷的水流過手和髒碗盤。
安東一面擦著冰冷的手,漫步走過了放滿雜物的走廊,他哼著歡快的小調,但他卻面無表情,甚至還有些憂鬱的氛圍。
「你弄完啦?」尼古拉從樓梯探出頭來,帶著期待的眼神望著安東。
「對。」安東抬起了頭,以大而燦爛的笑容回應。
「你可以⋯」尼古拉剛開口,一聲宏亮的女聲便打斷了他。
「尼古拉,你該睡了!回你房間去!」
安東笑了,這次似乎是發自內心的。
他拍了拍尼古拉的肩膀,準備送他回房休息。
尼古拉有些委屈的嘟著嘴,一言不發的甩著手。
而原本愉快的笑著的安東突然垮下了臉,他蹲了下來以配合尼古拉的身高。
他的語氣溫柔且不帶一絲雜質,以緩慢的語速說到:
「聽著,尼古拉,你知道為什麼人要說話嗎?」
男孩有些疑惑,快速的搖著頭。
「因為我們的心很複雜,所以我們只能一直嘗試去解釋它,所以⋯」
安東頭微低,似乎是想了想後說到:
「記得潛水艇嗎?那隻金魚?」
男孩肯定的點了點頭。
「就像那個時候一樣,我們都忘了餵牠飼料,直到牠翻著肚子浮上來,我們才發現。」
「就算我們在那個時候餵牠,牠也沒辦法繼續游了對吧?」
男孩緩慢的點了點頭。
「所以把握每一次你能表達的機會,不只是因為可能會來不及,而是只要你忘了一次,就絕對會有下一次。」
「所以答應我,這次別忘了,好嗎?」
「好。」男孩開口回到。
「好孩子,現在走吧,該睡了。」
「你們倆在搞什麼?該睡了!」女人打開了房門,向門口的安東與尼古拉說到。
「我愛你,媽。」尼古拉一把抱住了女人,窩在她的懷中說到。
「這突然是怎麼了?」女人有些驚訝,但明顯帶著喜悅與驚喜。
安東真誠的笑了下,向前抱住了相擁的二人,說到:
「我愛你們。」
女人不大卻寬廣的雙臂圍住了二人,溫柔且寵溺的說到:
「我也愛你們。」
安東關上了房門,走到了門外。
他靜靜的聽著母親為弟弟所唱的安眠曲。
雖說許久沒聽,就算母親總是跳著唱,但他仍然相當喜歡這首歌。
Возьми меня, люби меня, укрой
(蓋好被子,抓緊我)
Той пеленой, что мы с тобой создали вдвоём
(在只屬於我們的溫暖空間裡)
Смотри же мне в глаза, обо всём я тебе расскажу
(看著我的眼睛,讓我慢慢為你講述)
Колыбельную тебе спою, смотри же мне в глаза
(看著我的眼睛,讓我為你唱那搖籃曲)
Не вставай, малыш, ты мне говоришь
(親愛的,你對我說,不要在起來,不要睜開眼)
但安東依舊睜開了雙眼。
他躺在黃沙飛揚的大地上,嘴裡已沒了晚飯的滋味,只剩下了鮮血和硝煙的滋味。
他捂著腹部,露出了微笑,唱著那個他一直哼著的小調
Ней-ней-на-на-ней
(睡吧,睡吧,睡吧)
這次他閉上了眼,如同熟睡的嬰孩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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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寫這篇短篇並不再我的計畫之中,但這幾天發生的事實在是令人痛心,等回過神來,手機的備忘錄裡以打滿了字,所以就放上來了。
我並不打算評論這個事件,身處在看不到戰火、聽不到槍聲又嗅不到硝煙的和平之地,我們很難去妥善的定位,我無法肯定冷血的侵略者有沒有合理且不可迴避的理由,也無法確定受害者是否只有純粹的無辜,萬一我們所堅守的主義與信念不是正解呢?說不定現在的世界只是個滑稽的笑話。
但我想,有一群人,無辜且平凡,被強塞了無法迴避的理由,被別上了空乏的榮譽,但代價卻是提前走到人生的終點,被人遺忘又無人埋葬。
戰爭中沒有英雄,現代化的武器並不能讓人變得高尚,也沒有任何人有理由,要去為了那甚至不會把自己名字記在心上的權力掌控者賣命。
所以我不會為烏克蘭祈禱,也不會為俄羅斯應援,我只在乎,在那些吃的腦滿腸肥,死不放高位的人們滿足或發現該出手時
所有人都能活著回家。
所以我在這裡,為每一個我不知道名字的無辜者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