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决

darkmam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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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鲜血,也没看到尸体,甚至没看到那两支杀人的枪,但从那时候开始,恐惧就已经被悄悄的埋进了身体。

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和我一样,对童年的事大多都记得不太清楚,甚至连记忆也不多,但对于某几件事的记忆,却永远那么清晰,就像刚发生一样。

那是在我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已经记不起那一年还发生过什么事,除了被学校组织去看枪决犯人以外。

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政府把宣判大会的地址选在了小学里面,或许是因为镇上就只有这一个学校(中学离镇上还有一段距离),而学校里有一个大操场,方便人们到这里聚集。他们还为此在教学楼前面搭建了一个简易的台子。

近水楼台先得月,老师们提前就组织我们占领了台子前的最好位置。很快,两名五花大绑脖子上挂着纸牌的人就被公安押到了台子上,大声的宣读他们的罪行,因为年纪太小理解能力有限,我已经记不起内容。镇上的人几乎是倾巢而出,学校操场水泄不通。可能是经常围观这种公判大会(那个年代,这种大会很常见)的缘故,老师们也显得很有经验,大会还没结束,就带着我们先行往刑场方向走。

根据大人们后来的描述,宣判以后,两个死刑犯又被架在老式解放牌汽车的货箱上,在镇上唯一的街道上不紧不慢的游了一个来回。后来,载着犯人的车辆突然加速,甩开围观的人群,朝刑场方向开去。

刑场离镇上大约有两公里,是一段用碎石头铺成的乡村公路,不管是人还是车,走在上面都有些颠簸,但这无法阻止人们的热情,整条路上都是人,像赶集一样。

睿智的老师们显然高估了小学生们的步行速度,离刑场还有好几百米的时候,两辆卡车以及公安的车辆就心急火燎的赶了上来,转眼就超过了我们的队伍。两个死刑犯面如死灰地站在车厢里靠近车头的地方,旁边是背着枪的公安们。各有两名公安一左一右站在他们身后,分别用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按在他们的肩上,另一只戴着白色手套的手紧紧捏着犯人被捆绑到后背的手臂。犯人的脖子上仍然挂着写有他们名字和罪名的纸牌,但纸牌上已经被划上了一个血红色的叉。和我那些被老师划上红叉的作业一样,他们的生命也被宣判为是一种错误,没有机会重来。

车队的轰鸣以及扬起的尘土一下就冲乱了我们的队伍,老师们再也顾不上我们,扔下我们就往刑场方向跑,我们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起来。到处都是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在向同一个方向奔跑,像是马拉松上最后的冲刺。在我刚好能远远看到刑场的时候,枪声就响了,像大号的鞭炮爆炸的声音,短促而清脆,更有力量。奔跑着的人们随即发出一阵阵惊呼,茫然地呆立在原地,最后带着失望的表情逐渐散去,只有少数还在继续往前,想要看个究竟。

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鲜血,也没看到尸体,甚至没看到那两支杀人的枪,但从那时候开始,恐惧就已经被悄悄的埋进了身体。刑场其实只是荒山野岭间的一小块平地,离我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不远,我再也没有去过那个地方、那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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