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葬

蘇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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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說,老魏,陪妳一路才曉得從前幾十年多少戆。他掰開礦泉水瓶蓋,水倒進骨灰,拿手指攪拌。眼淚控制不住湧出來,他拿手指挑著稀釋的骨灰放進自己嘴裏,一指,又一指,直到吃剩下那幾片期期艾艾的花瓣。
文 / 蘇利文

老魏壹個人借住皇後區森林小丘,有個弟弟住法拉盛,自從弟弟和壹位沈陽女士搭夥後,他們就斷了來往。半年前體檢出睾丸癌晚期,他去找了律師,遺囑簡單,身後骨灰送回上海,交給壹個叫孫良的朋友擇機安葬,費用以及相關手續委托律師代辦。

上海的孫良從港務局下崗三年,現在羅森超市打雜工。這天下午,孫良接到壹個有香港腔的女士電話。孫良:什麽?魏德勝走了?魏德勝是誰,我不認得。啥?聽不清,等歇我到門口去。噢,妳講是魏德勝,大頭,記起來了。已經半個世紀過去,現在想起我了,啊?他去哪兒啦?乘飛機,還是坐火車去?噢,他死掉了。作孽唉,我哪能曉得?妳是他什麽人?

挂掉電話,孫良低頭壹看,壹只過路富貴犬使勁扒拉他的褲腳,孫良心煩,對狗主人喊:妳倒是拖住牠呀。

電話裏提到的老魏,孫良好不容易聯想到魏德勝,想起這個小學同桌來,他們曾經非常要好,拜過兄弟,那都是小時候看電影學的。那日下午,在南京路海倫賓館,孫良從香港腔女士手裏接過老魏的骨灰罐,又難過又興奮。女士送他到大堂門口,再三叮囑:壹定要尋塊清靜安詳的地方,遺囑裏是這麽寫的。

孫良破天荒打出租車回家,因爲捧著老友和壹張支票。

孫良家住楊樹浦,楊浦大橋下面,上世紀五十年代石庫門房子,有個天井。吃過晚飯,孫良弄清爽桌面,抹平支票仔仔細細看。借著傍晚天光,他和老婆算了算,八萬美金折合人民幣五十幾萬了,不小壹筆錢。

羅森的營業員美芳是孫良老相好,眼睛高度近視但體態豐滿。午休時間,她告訴孫良上海附近最好的墓地是福壽苑,壹只墓穴開後門十二萬人民幣左右。孫良聽進去了,想找個休息日親自跑壹趟看看。那天他感覺美芳身體故意碰到他好幾次。

下壹個周末,孫良和老婆坐專線巴士去福壽苑,壹路上興致勃勃。老婆偏瘦,做過廠醫務室護士,要清爽,出門前削好的蘋果放在樂可盒子裏用牙簽戳了吃,吃前還要拿濕巾紙先揩揩手指。

到地方壹看,果然氣派。進得牌樓大門,莊嚴肅穆壹條大馬路。孫良去辦公室找到熟人,事先馬甲袋包好的壹條軟殼中華煙遞上,這就領著去看位子。位子不算靠前排,但地勢蠻高,向陽,回頭壹看,坡上墓碑碼得整齊。孫良做主挑了大理石墓碑,吩咐刻上魏德勝之墓,沒有照片,也沒立碑人落款,只有生卒年月。連挖穴、平整、首期維護人工,再加特殊小費,壹共二十二萬人民幣。先付貳萬訂金,安葬完畢壹次結清,簽字作數。

回家夕陽壹路,孫良想起昔日和魏德勝的諸多少年往事,講給老婆聽,老婆似聽非聽。有壹年暑假,兩個人壹道去水庫遊泳,孫良被壹口氣憋住,要不是魏德勝連拽帶拖,孫良差點就沒有了今日。

孫良:沒有我就沒有妳,也就沒有了寶貝兒子。

老婆:沒有妳照樣有我呀。

孫良:妳跟我不搭界啊?站了我立場,沒有我當然沒有妳,這點邏輯思維也沒有?

孫亮有些感概,眼眶有點濕潤了。

熄燈以後,老婆枕頭上湊過來,跟孫良講,兒子在網上看到壹套老公房壹室壹廳。話沒講完,被孫良亮晶晶的眼神嚇回去了。

到了清明這天,孫良壹家早起,穿戴整齊,捧著老魏上路。專線車壹上國道,頓時寸步難行,浩浩蕩蕩的掃墓車隊把高速路堵得死死的。西裝脫掉還是熱,老婆開司米毛衣脫掉還是熱,壹車人開始小聲滴咕,發展到後來大聲嚷嚷。那些不聲不響的要麽新客,要麽老熟客,再說保時捷卡宴和金杯面包車,壹條道上排隊,誰占不到誰便宜。孫良東張西望,兒子壹旁磕沖補覺。

墓地,壹派繁榮鬧忙景象,煙火袅袅。排長隊登記,花販身前身後追隨咬喝兜售。在新挖的墓穴前,壹束光正照亮剛立起來的墓碑上,魏德勝三個字炯炯有神。孫良猶豫起來,腦子裏隆隆作響,左想右想,突然改了主意,趕緊叫停,抱緊老魏就往辦公室跑,現場衆人驚詫嘩然。

在辦公室,孫良承認是自己反悔,嫌墓地太吵,與朋友的囑托不符,要退穴位,態度很堅決;工作人員以毀約爲由不同意,僵持了兩個小時,等到科長帶著法務出現。最後以沒收全部訂金作補償,當場解除了合同。

三個人疲憊不堪回家,還要准備晚飯,老婆開始啰裏啰唆。孫良搬張小板凳躲到天井裏吃香煙,但心裏爲自己的臨場發揮開心。脫了睡褲上床困覺的時候,孫良瞥壹眼櫥頂上那罐老魏,心有余悸。就此,孫良有了心事。

休息天,孫良坐公交去軍工路海鮮批發市場買梭子蟹,看到車廂廣告欄裏的海葬廣告,仔細看了好幾遍,心動了。打電話過去,對方說要面談。期間香港腔女士來電話問進展,孫良請她放心,壹切按部就班落實中,壹定會讓她(魏德勝先生)滿意。進了海葬公司會客室,坐下來先看電視片,煽情的不得了,再加上接待員的解說,孫良幾乎當即肯定下來,支付訂金,簽署協議。

太陽農貿市場,孫良提著馬夾袋跟在老婆身後,壹五壹十描述給她聽,老婆壹邊附和,壹邊挑這揀那,偶爾回過頭來問:“這趟萬無壹失了?”“不就要清淨嘛,大海最清淨了。”“侬不覺得海水涼嗎?”“老魏很會遊泳。”

這晚,孫良夢見了老魏。兩個小身板穿著平角褲,並排坐在水庫崖上,看著厚厚的水面。

又是趕早,從吳淞碼頭坐船,出海。氣氛相當肅穆,廣播裏是撫慰的話語和音樂,壹船的家屬捧著各自親人的骨灰端坐著。沒有花販騷擾,也沒有擁擠的人潮。主持人要求將事先備好的花朵和骨灰摻合起來,孫良老婆拿手套交給孫良。孫良摘下花瓣,撒在骨灰罐裏,手伸進去攪拌,心裏想對不起,吵到妳了魏兄。壹出了海口,衆人被請求站隊,舒緩的哀樂響起,主持人悲壯的嗓音縱論生死,孫良排在中間,他激動起來,把老魏交給妻子,欲上前找主持,請求在海葬老魏那壹刻,停止解說和壹切聲響,靜靜地把老魏托付給大海,以還老魏心願。接待員疑惑不解請孫良休息片刻,等主持抽出空來商議。孫良就此靠在船舷旁,目睹眼前感人的場面。

突然他驚呆了:當抛灑的骨灰和鮮花落入大海,海面正漂來壹長溜快餐盒、垃圾和死魚。孫良轉身找到接待員,誠懇地表達內心的不安,動情地描述老友的囑托,要求取消他的海葬計劃。由此從悄悄的商量演變成激烈爭執,最終引來衆人的呵斥。孫良老婆羞愧難當,上也不是退也不是,三個人尴尬之極。船回碼頭,他們被帶到辦公室,以單方強行終止協議和擾亂現場秩序,罰掉全部訂金。回家壹路無語,孫良孤立難捱,象個無良怪物。

孫良騎助動車上班,穿行在車流裏他心事重重。

他決定帶老魏去老家江西,他依稀記得老家門前的河和望得見的山坡。他買了到上饒的火車票,小心把旅行袋靠在身邊。火車壹出上海就飄雨,雨滴打在窗玻璃上。

就上個廁所的功夫,旅行袋不見了,孫良那個急啊。趕緊找乘警,乘警說到站封門也只有公安部敢發命令。沒擇,壹靠站,孫良第壹個跳下車,車站不大,他前後打量,看見壹個下車就跑的,胸前還就抱著他的旅行袋,他大步緊追上去。那個人跳出木欄,孫良趕緊鑽過去;那個跑這個追,穿過小鎮又入丘陵,跑到精疲力盡。小山坳上,兩個都撐著膝蓋上氣不接下氣。

那個問:妳追什麽呀?

“妳拿著我的包呢。”

“誰證明是妳的?”

“我朋友在裏面。”那人嚇得扔了包就跑。

孫良趕緊跑過去打開看,老魏還在,心才落下,擡頭再看那人影都沒了。

接著倒長途車,江西境內貧瘠荒涼,壹身臭汗回到十幾年沒回過的鄉下老家。吃過飯,拖著表弟去看風水,這壹看嚇壹跳,門前的河已變成河蚌養殖場,望得見的山被高鐵劈成了碎片。孫良情緒郁悶,晚飯酒喝多了,指手劃腳,出語多有不慎,被表弟當胸宣了兩拳。第二天壹早,孫良獨自背了老魏逃開故鄉,背囊不重但身影苦澀。

孫良夜不能寐,上班恍惚,連跟美芳的婚外情都偷得疙疙瘩瘩。鍾點旅館上個客人落在茶幾下的壹本導遊手冊,突然吸引了孫良,顧不得等美芳表情歸位,他翻身下床,封面上磅礴的布達拉宮讓孫良喜上心頭。

雲頂大浴場,孫良頭浸在池水裏想,臥在案上壹邊搓背壹邊想,穿上浴衫浴褲邊走邊想,孫良決定走西藏這條絕路。理由是:壹,世界屋脊,那裏完了世界全完。二,都說那片淨土,海拔讓龌龊無處存活。

“路多得沒有了路,”電台名人朗誦過這句,他記住了。因爲這最後壹條路,出發的時候,有點壯士壹去不複還的意思。機場大廳,老婆把包交給孫良(因爲怕再生意外,有意換成了蛇皮袋),眼淚奪眶而出。孫良給了老婆壹個美式大擁抱,她新買的優衣庫胸罩彈性真好。意外在轉身安檢的時候發生了,安檢員不能相信如此不慎重地攜帶骨灰,再後來幹脆懷疑走私毒品。任憑孫良跳腳,安檢部門都要開罐化驗。孫良拿出老魏的遺囑,因爲是外文文件需要權威機構翻譯公證。孫良走投無路,舉頭撞向玻璃牆以示清白和尊嚴,在衆人的拉扯規勸下,找來邊檢領導,達成以緝毒犬代替開盒化驗。孫良終于被放行但是誤了班機,只好等待下壹個航班,先到成都再轉拉薩。

世界屋脊連綿安詳的皚皚雪山,與美洲落基山脈出奇相似。

走出鬧哄哄的拉薩國際機場,孫良被各式各樣穿袈紗戴墨鏡的小僧侶圍住,紛紛介紹便宜實惠的旅館。因爲陽光耀眼,孫良暈頭轉向。他後來坐上壹輛電動車,壹路顛簸被拉到八廓街西邊壹家庭旅店。所有的經驗告訴他,先安頓休息以適應高原缺氧反應。

孫良迷迷瞪瞪中被轉經輪聲吵醒,他大吃壹驚。

滿臉皺紋的女店主坐在面前,問:“妳是來幹什麽的?”

孫良隨口回答:“旅遊。”

“不象,怎麽帶了這麽個袋子?”

孫良壹看,包被動過,他趕緊打開包,老魏在。“妳怎麽可以動我的東西?”

“我們這裏壞人多。不得不看緊壹點,總比叫警察來好。妳做什麽生意?”

“我不做生意,只是旅遊。”

“騙人。”女店主起身走了。

孫良懵了,他來到壹個身不由己的地方。

拉薩的夜生活比上海有過之無不及,這讓孫良吃驚。酒吧無數,酸臭的遊客無數。說各種語言的,長各種容貌的,煽動起這片世界屋脊的嘈雜。街邊神色詭異的皮條客,職業性搜索過路的遊蕩男人,“大哥,找樂?”孫良被這突然的口氣吸引。戴耳機的塌鼻子湊近孫良問:“黑毛,還是黃毛?”孫良遲疑地往前走。“人生苦短……任逍遙……畢生難忘啊。”要不是隨身還帶著老魏,孫良真被這氲氤的氣氛迷惑了。

夜很深,拉薩的巷子很長。

孫良前腳踏進客房,後腳跟進來壹個高大洋妹子。

孫良手足無措,“妳走錯了房間。”

“我不會。”

“那請妳出去。”

“請我抽支煙,可以嗎?”

兩個人有搭沒搭問壹句答壹句,她從塔吉克斯坦來,在成都三年,後來到西藏,漢語馬馬虎虎,祖上有漢族血緣。

臨了,問:“妳就這樣睡過今晚嗎?”

“是,累了。”

“想我了,給我打手機。”洋妹子留下名片,款款出門。

第二日起床,孫良感覺象被人爆打過壹頓渾身酸痛,他走上大街,往寺廟方向走,剛出街口,鬼使神差讓壹輛切諾基車刮了壹下,翻在地上,車上下來壹戴網球帽的漢人。

他扶起孫良,“對不起對不起。”

“哪能開的?”孫良氣上來。

“哎呀,老鄉啊”這也是個上海人。

孫良活動活動腿腳,問題不算嚴重。

“還好還好。”那人松口氣。

“啥還好?算妳運氣。”

“運氣運氣。”他遞給孫良中華香煙,兩個人坐在路崖抽煙。“兄弟來旅遊?”

“辦事情。”

“妳講,有啥要我幫忙?我在西藏門路還是有點。”

“尋塊墓地,埋我朋友。”

“這個不要忒便當。”

“拉薩不行,太鬧了,朋友不歡喜。”

“往腹地走,往西下去幾十公裏,除了天上飛的,就沒有壹個人。”

“哪能去,妳指條路?”

“什麽話,出門靠朋友,我明早開妳過去。”

孫良覺得在此地遇見這個姓徐的上海人,似有神助,當夜睡得踏實。

徐先生按時開車到門口,他們往西出發。孫良看看後備箱,壹套高爾夫行頭,拉杆冰箱。兩瓶礦泉水已經放在杯架上,兩個人壹路熱聊。徐先生西藏上海兩頭跑,做毛皮生意,老婆帶女兒在新西蘭。因爲孫良緊緊抱著蛇皮袋,徐先生好奇,孫良解釋包裏是朋友的骨灰。然後壹五壹十把骨灰的來龍去脈和遭遇講了壹遍,徐先生笑得方向盤亂抖。

孫良:“別說要好朋友,哪怕壹般關系,受人錢財就要落實妥當。”

徐先生:“只要落實,又沒講質量。妳用得著跑到西藏來埋妳朋友,太小題大做了。祖國九百六十萬平方公裏,何處不能埋屍骨?過去話不講,現在就停下來,找壹塊高地埋掉,明天找人刻壹塊墓碑豎起來,這地方再清淨沒有了吧?妳對得起朋友,對得起這份辛苦。妳朋友不會怪妳,說穿了他也怪不了妳了。妳做到家了。”

孫良被眼前的壯麗和身旁這位老兄的啰嗦糾結得要錯亂了。

徐先生:“妳倒應該想想剩下這筆鈔票哪能用?我倒可以幫妳出出主意,講多不多講少還有點,做生意本太小做不大,買房子還差點,尴尬啊。我隨便講講,妳看我這個人哪能?”

孫良側頭看他。

“妳覺著我的生意哪能?”

孫良壹直看他。

“跟我合夥哪能?我也不缺妳這點鈔票,我看妳是塊朋友的料,想幫妳發財,妳看我是真心的吧?”

孫良說:“停車!妳放我下去。”

徐先生的車子飄了壹記,“朋友妳啥意思?妳以爲我真想跟妳做生意?有空唉……”他說。

切諾基的右車門突然打開了,車子急刹車,拖出壹道車轍。孫良抱著老魏跳下車,壹甩手關上車門,他毅然往後走。徐先生下車,在身後喊:“妳想走到哪裏去?妳走得到哪裏?不要命妳走,被狼吃掉。碰得到妳這種人,死掉活該!”

徐先生上車,車晃了晃拖著煙走了。

孫良冷靜下來,有點慌,四周大漠壹片,望到天邊都沒有人煙。他找石頭坐下,抽煙。遠方夕陽跌得快,雲飛起來。他想,那真是老魏要去的地方嗎?切諾基又倒回來,徐先生探出頭來:“哎,侬到底走不走?”孫良別過頭去不理他,車窗搖上,又搖下,扔出兩瓶礦泉水,開走了。

孫良賭氣地走,明知走不到頭地走。老魏壹歇在他左手邊,壹歇在他右手邊。眼看夕陽落盡,精疲力竭。孫良竟心生歡喜,他有點感動,這個倒黴的人生以此了結,似乎遵循了最好的指引,偏偏西藏,偏偏和少年夥伴,偏偏世界之巅。

他想起小時候那個悶熱的下午,深水下,魏德勝抓住孫良的手往上拖,孫良抱住魏德勝的腰往下沈,一起壹伏,一掙一紮。

三天兩夜跋涉,伴隨著氣喘籲籲,伴隨著呼嘯凜冽的風,伴隨著孤冷的晨雪,伴隨著風沙彌漫,伴隨著饑寒交迫。孫良走不出聖地,走不出四通八達的荒蕪,但精神矍铄。他尋個避風的地方坐下來,助他壹路的壹截樹幹插在身旁,牛仔夾克紮緊了挂在上邊,口袋裏有他的身份還有老魏的遺囑。他小心打開骨灰罐子,解開壹層壹層包裝,看到老魏,人終歸煙塵,手指蘸蘸,灰在指尖。他心說,老魏,陪妳一路才曉得從前幾十年多少戆。他掰開礦泉水瓶蓋,水倒進骨灰,拿手指攪拌。眼淚控制不住湧出來,他拿手指挑著稀釋的骨灰放進自己嘴裏,一指,又一指,直到吃剩下那幾片期期艾艾的花瓣。

長歌當哭,長夜將至。孫良選擇完整地實現老魏托付,此時此地,清淨安祥,無與倫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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