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4－碗

家裡人有什麼聚在一起的時刻？在各自滑手機、脫離各自世界之後，唯一仍與家人脫不開聯繫的時間，剩下吃飯之時。我聽朋友說，日常吃飯他們家也分先後，不一定就會一起，而我們家，若不一齊到了，甚至有人的情緒會因此波動。

在家吃飯，是我對家裡最具體的畫面。每到盛飯之時，選擇哪隻碗，是有堅持的。別隻碗，不是非白瓷，就是上頭沒有那枝綠色的幸運草。這樣的不一致，桌上四隻碗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我不喜。只是這份堅持，就像筆尖一樣，迷你而微不足道。於是，只能在幫其他人盛飯時，默默履行自己的微小堅持。

這碗說來也無甚特殊，同樣在裝滿滾熱的雞湯時讓人燙得拿不住手，但就是這麼一隻白瓷碗，連結起那麼多個我們在一起的時光，有人，有燈光，還有飯菜香。

最喜歡的時刻，不就是在你的碗中，被自己所鍾愛的菜色填滿嗎?是金黃酥脆的荷包蛋淋上鹹香的油膏，讓人享受一頓有滋有味的米飯，亦是油亮的麻婆豆腐澆在飯上，色彩搭配一熱烈一清淡，這也是一等一的美景。這裡的碗中風景，有時最讓我懷想的是雞湯。

一鍋雞湯，用鍋熬煮需要一、兩個小時，長長的銀色鍋身慢慢的讓鍋中時才互相影響、融合，滲透彼此的肌理，全家的角落都瀰漫著，它的醇厚。上頭的蓋子總讓我摸不著打開的訣竅，是正好免去我在湯未成之前就一個心焦難耐毀了它。待到鍋蓋中被揭開的一刻，就好像當下的腦袋給出的指令只剩下，好好享受眼前的湯吧！

裝在瓷碗裡，金黃色的雞湯熱氣蒸騰，油亮的色澤被桌燈一照竟有些燦爛。香菇鮮美，雞肉軟嫩，這時你會注意到這道風景的宜人，你會重新有敦厚的力量聆聽家人的傾訴。瓷碗的風景日日變動，何其有幸，它還未斷絕，仍在那裡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