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木錯相遇的陌生人》後記 (II)

今次重遇，她感到他好像有些改變。

他之前明明說他的人生就是，幾年後結婚買樓生子然後等退休——總之就是與他身邊的人做一樣的事。可是，現在他與她談起自己的未來，他好像沒有那麼確定了。

「最近開始想，如果人生就那樣一條直路走到尾，好像沒有甚麼趣味。」

「你不是就是想與大家走一樣的路嗎？那其實也沒有甚麼不好啊。大家都是那樣子。與眾不同的趣味是要付出代價的啊。」

「我倒想聽你說說，會有甚麼代價？」

「與眾不同，是會寂寞的啊。」

他沒有想到這是她的答案。

「與其他人過一樣的生活，走一樣的路的話，只要跟著前人的路走就可以了。在從前的社會，只要小心經營，大部份人都可以無風無浪地過一輩子。當然，我不是說現在不可以安穩地過，可是現在的社會比從前又複雜更多，我越發懷疑就算跟大隊也不一定是最穩妥。不過跟大隊的好處是，就算真的出了岔子，也有很多人與你一起。這是一種安全感啊。相反，如果跟別人走不同的路，不論成功、失敗，你都只可以走在自己建立的路上，沒有太多人在你身邊，是很寂寞的啊。」

「你呢？你不怕寂寞嗎？」

「怕，怕得要命。」

「那你會跟大隊走嗎？」

「我不會刻意與大家走不同的路。只是去到每個分岔口時，我會問自己想怎樣，然後走自己想走的路。如果是跟大家一樣，就跟大家一起走大路；如果不同，就找自己的路去走。」

「那不也是會寂寞嗎？」

「是啊。但那是我的選擇。如果為了跟大隊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覺得會比寂寞更痛苦。這是過來人的經驗，在做些與身邊的人不同的選擇前，要想清楚你是否明白要付出甚麼代價啊。」

「過來人！說到你好像做了很多驚世駭俗事那樣。」他笑。

「當然不是很驚世駭俗……或者這樣說，我去西藏旅遊也是寂寞的啊。因為我身邊沒有人有興趣去。這點，你應該也有所感吧？當然，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但我想講的是，這些點點的寂寞，在很多分岔路與他人走不同的路的話，是會累積的。如果有一天有一個大分岔路出現的話，我想我還是會選擇自己的心，因為我已經有直面寂寞的勇氣。」

他靜了。

「請不要誤會，當然我很鼓勵他人追隨自己的心，我只是勸你在走不同的路前要想清楚，希望你不要後悔而已。」

「謝謝師父，弟子明白了。」

「甚麼弟子，我何時做了你師父？」

「弟子決定拜你為師，學習人生之道。」他作出作揖狀。

她作狀要打他，他與她笑作一團。

那夜，她回想自己與他說的那番話。

她是否真的如自己所言已有直面寂寞的勇氣？他其實也不十分確定，她只是常常這樣說服自己。

她不知道他想做甚麼與他人不同的事，不過對於能與他談這些話題，她可是很愉快的。因為她身邊並沒有甚麼人會與她聊這些話題。

還是那句，與他聊天真的很愉快。或許是因為那是他的強項吧？

可是，以感性行先的她，又開始擔心自己的心了。

四個月後他就會走，他與她現在的行為，與一年前有甚麼分別呢。雖然他倆並沒有甚麼曖昧的行為，但她清楚知道自己還是喜歡他的，這樣縱容自己與他見.面，與跳火坑有甚麼分別？

她對自己說，對暗戀，她經驗豐富。

裝作沒事和「他們的經歷已成過去，現在是好朋友」就沒有問題的了。

她不斷提醒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