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姨

德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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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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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F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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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孩子愛她,但 ,淺淺的。

今天下午得到滕姨過世的訊息,

那時我正躺在床上準備休息,卻聽到有人在電話裡告訴我先生:Uy家的老夫人今天早上過世了。

聽到這個訊息,我起初看似波瀾不驚 甚至心裏沒有痛感。我起身去了衛生間,下一秒眼淚開始流,幾秒過後開始嚎啕大哭。

這世間有許多人 ,彼此之間的關係可能淺淺 禮貌而已,這世間有許多人,好像和你緣分不夠,情深緣淺,我和滕姨的關係就像這樣,我愛她如同母親,卻無法像女兒一樣好好照顧她。滕姨是臺灣人,嫁給了我們這裏的華僑,她和我婆婆是好友,我們倆家是世交,許多年來 2家關係都很親,很多時候世家之間關係很好是基於同盟,可我和滕姨是真的好,我打心底裏親她。

她這樣一個女子世間少有,年輕時臉若銀盆 目如彎月,即便生了3個孩子,人到中年身材都十分苗條,她總是溫溫和和的,說話從不傷人非常照顧別人的情緒, 也不盛氣凌人。我先生對她讚不絕口,認為她說話待人的藝術堪做華界的模範。我認識許多家財萬貫的人,那些家庭裡的人或許稱得上豪門,但那裡的卻非貴婦,她們有的會比較穿戴,有的一開口便盡顯刻薄,挖人難處,顯得毫無貴氣。很多人都說盡管 UY 家很有錢,但社會對他們的尊敬是因為滕姨。滕姨是基督徒,她個性圓融,她的好不是裝的,而是她的愛德、修養和氣度的顯現。她總是替人著想, 為人行方便,而鮮少要別人多考慮她的需求。她一生經過多少傷害, 多少忽視呢?她不會故意提及,只在不經意間的談話中,我才體會到她的苦楚。

比如她年老的時候,她的孩子們看著都很孝順 時常陪伴她,可沒有一人願為她犧牲方便和舒服。(原諒我這樣說)

滕姨的老公和孩子經營有方,家族的公司很發展,實力夠夠的。可UY叔年老後長期癱瘓,箇中的辛苦只有當事人才知道。我先生一週前不慎跌倒,他不是真的要長期癱瘓 ,只是暫時的行動不便。不過10天下來我的情緒都開始因勞累而失控了。而UY叔至少20年癱瘓 、行動不便。但我從沒聽過滕姨的任何抱怨。滕姨家的豪宅很大,花園也很漂亮,有一條河從花園中間流過,後園裡建著中式的亭子,四周種著高大的calacuchi,花為白色 全年常開,花香四溢,。特別是夜晚 ,如果UY家有派對,掛在樹上的蓮花燈會全部點亮,那時這個院子就宛如仙境。滕姨的長子和他們住在一起,可滕姨丈夫去世過後,兒子就另建新宅般了出去。他不是不願意帶母親離開,是滕姨捨不得離開住了一輩子的老宅,而兒子兒媳也不願留下來陪她。有一次我和她談天,問她「什麼不隨大哥去?」她說 「那邊的屋子小了, 護士們住在那裏會不舒服。」

她年紀大了 兒子兒媳們只做禮貌性的拜訪,照顧她的責任在幾個護士和家裏一幫工人身上。她家有的是豪車 有的是最好的食材,但她睡覺的床單卻非常老舊,連她房間裡的櫃子也壞了。她年老不好消化,那些山珍海味、大魚大肉對她的身體一點好處也沒有,但她家裏的人好像沒有注意倒這一點。有一陣子我一有時間和機會往她那裏跑,我會和她的廚師一塊做各式各樣的粥給她吃,甚至在家裏做好了飯菜帶去和她一塊吃,她兒子兒媳不在,倒讓我自在很多。我也藉機為她添置了很多新的床單棉被 ,連櫃子我也買了放在她屋裏。她家庭那樣富有,派對上她也佩戴很貴重的首飾,可誰敢相信這樣家庭中的老太君的私人空間這樣的簡陋呢?不過是孩子的心不在母親身上罷了。滕姨永遠對人客氣,對自己兒子也是,兒子要出去 她只暗地裏傷心,卻從不開口留他 明白地告訴他不要走。而他兒子也不願等他走後在搬家,或是週末回家和她住在一起。週末往往是她最寂寞的時刻,她的孩子孫子都不回來,很多次我和我老公會選在這個時候去看她。

我的心願意常去陪她 ,可是實際卻不能夠。我不會開車,出門需要司機。去她家的路很偏 ,回來很不好打車,而那會我們家的司機也老了生病了,他退休後, 我就沒有司機可以帶我去她那裏、並且可以留在那裏等我。新的司機只送我去上班 ,然後還有其他工作要做,我只能等老公有空了才能去探望她。

她本已經習慣了我的陪伴,可是我卻突然抽身。我後悔沒有愛她到一個地步,即便走路也要走到她那裏去看她,她總是非常理解非常嘆氣地說:「我知道,你們非常忙。」

今天下午我先生還躺在病床上,聽到滕姨過世的訊息,5分鐘後,我開始邊大哭 邊往外跑,老公說:「你要去哪裏?」「打吉普尼」(一種機車改裝的運輸車)「你等著 ,我把本傑(司機)叫來,」我們家的女工人吉娜說,她昨天本被我罵,我已經照顧我先生太忙了,誰知她全天沒在家做飯,只端出3天前的一碗剩菜給我老公吃,這讓我非常崩潰,氣得數落了她一頓。可現在 ,她倒不計氣了,反倒替我張羅。

本傑開著車,一路上我忍不住地大哭,他只是沉默著,路上陽光刺目車水馬龍 我的心卻一片冰冷。感覺過了好久,永恆之家總算纔到了。院子裡站著幾個人面熟的人,那是她家的工人,其中一個的男子沉默地給我指了一下左邊的門,我便進了那間緊閉的房門,來到裏面我非常詫異,偌大的弔唁房間,只有被包裹了的滕姨放在低矮的架子,坐在那裏的是她的4個年輕護士,來不及和她們打招呼,我便伏在滕姨身上大哭,帆布下的她手臂被交叉放在胸前,依舊是柔軟的,但這雙手無法再撫摸我了,我絕望地大哭沒陪她最後一程,沒見到她最後一面,一會兒她的護士見我哭得無法呼吸,就上來拍我的背心,遞水給我喝。

其實我對她的離世並非沒有感知, 2周以前我辦公桌上她的相片突然掉了,而我無動於衷 ,我的工作太忙了。2天前 我突然很想給她護士打電話詢問她的情形,可是老公還躺在家裏渾身動彈不得,特別在晚上,對他的照顧讓我無法休息,心想還是不要多事為好,真的,我對她的愛還不到捨己地地步,假如 我能打一下電話,就不會有現在的遺憾了,就不會讓她孤零零地上路了。

護士說她2周前入院,並不是很嚴重,住了2天的ICU就又轉到普通病房,但全程她的家人不在身邊,最多去看一下就走了,她在今天上午10點左右離開的,兒子 兒媳 孫子們 沒一個在醫院。在她的身邊他們都是社會成功人士 也很尊敬自己的母親 也愛她。

我說我的媽媽過世在醫院時(家裏所有的長輩過世時)全家人都圍在她身邊 為她祈禱,她住院期間 每天24小時 除了她的護士外,家裏都有人輪流陪著她。「也罷,」 我說「滕姨也把你們看作自己的女兒。」

她這麼好個人,愛家庭愛兒女愛孫子,善待她認識的每一個人,走時 家裏人卻一個都不在。她的家族很大,兒媳卻不像我家, 父母過世在家裏設靈堂。護士說現在她的2個兒子來弔唁室看過,最小的兒子到現在為止還沒露面。

一會兒 她的長媳來了,我對她說 「節哀」她的憂心更多的是事情的繁雜,她說「什麼都是我,只有我一人在這裏.」正式的弔唁還沒開始,她的確有很多事情要安排。於是我又說:「你辛苦了,改日我再來。」

晚上 老公 給我念一段悼詞 說是滕姨的小兒子寫的「我母親是我第一個老師⋯⋯」他念到,我問到「東給你發的簡訊嗎?」「沒有 他放在社交媒體上的。」他還想繼續念,我打斷老公說,「下午我離開那裏時,他還沒有見過他母親。 你不念了,我不想聽。」

滕姨那麼好 那麼有愛的人,只是無法教會兒子像她一樣的付出,她的孩子愛她。但 淺淺的,不知道如何深愛她, 如何付出。 愛不只是金錢上的付出 ,很多時後對所愛的人是親力親為,為她吃苦。

我想起昨天在一天的辛苦後, 我家的工人連一餐飯也沒準備。就像滕姨一生付出, 在最後一刻, 除了花錢僱的護士,兒女也不在。寫完這篇文章,我有些對滕姨歉意 ,她一生不抱怨,而我是個愛發牢騷的人。

  今早 6點多 我開啟房門時,一隻蝴蝶從暗處飛出 在我面前倉皇離去,我愣住了,下意識地想 「不知是誰的靈魂來看我?」現在想起像是滕姨的風格,她一輩子客氣,從不想打擾人,給人麻煩,她一輩子為人著想,卻無人為她著想,她是好值得愛的一個人,卻收穫著最少的愛。

安息,我的滕姨 我的媽媽。好在您也解脫了生之煩惱和痛苦。天主與你同在!阿門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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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希1989的德希 ,喜歡活在真實,活在美中, 希望自己活得真實 、寫作真實 、有真實的生活 、真實的情感 、真實的信仰,能為這個世界帶去一抹別樣 一抹溫暖。 德希是神的孩子,穿戴著神所賜的盔甲。那就是 以公義為護心鏡、 神的恩典為頭盔、 神的道為寶劍,信為盾牌️ 平安的福音為靴,在這個世界戰爭。為神家護衛和平, 尋找迷途的神兒女把他們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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