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庭故事4：阿嫲的葬礼

听家里长辈说，阿嫲是个非常强势的人。

然而，在我们这些晚辈的印象中，阿嫲最可爱了。

阿嫲经常面带笑容，喜欢坐在矮矮的木凳子上，不喜欢听到我们说减肥，认为长得肉肉那才叫做福气。老妈子说，阿嫲老了，脾气方面收敛很多，变得慈祥亲和，想当年可是武则天的架势呢！不过老妈子又补充，阿公脾气最好，常被人当作软柿子，他老人家在世的时候，要不是阿嫲强势主控局面，这个家说不定早就散了。

没料到，我们最爱戴的一个家族长辈，却被逼孤独面对生命最后一刻。

当时，三个叔叔都未娶，阿嫲的起居都由三人照应。

一天收到二叔电话，说阿嫲病了，情况可能不太乐观。我们心急如焚，隔天刚好周六，老豆立马带着一家人回老家看阿嫲。阿嫲看起来非常虚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但意识还算清晰，我们五兄弟姐妹轮流来到阿嫲的床前，阿嫲还一一叫出我们的名字，略带不舍地轻抚我们的手，慈爱地叮嘱要乖乖听话，平平安安的。我也引用阿嫲自己说过的，要多吃点，身上有点肉才叫福气，希望阿嫲长命百岁！当下，阿嫲笑了。

再隔一个星期，我们再次回老家看阿嫲，只是，阿嫲却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会盯着我们看，叔叔说阿嫲需要任何东西，都是用手指示意，叔叔们也唯有用猜的，猜对就把东西拿给阿嫲，有时猜了老半天都没猜中，阿嫲依然手指高高的，累了才无力地放下，从来不吵也不闹 ... ... 我看到阿嫲如此虚弱，肉眼可见地消瘦，心痛至极。

再多一个星期，当我们抵达老家时，却发现大门紧锁，所有窗门也紧闭，任我们在外面如何呼喊，净是没人开门。叔叔们不可能带着行动不便的阿嫲外出，他们肯定都在家，只是不晓得为何不肯露脸，即使电话铃声从屋内传出，也不接听。无计可施，我们只好离开。

后来，经过老妈子不断致电亲朋戚友询问，终于在小姑口中探得一二。原来，三位叔叔为了治好阿嫲的病，被神棍骗了不少钱，后来遇到了一个马来巫师，需要三万块钱作法，刚经历骗局的叔叔们无计可施，只好跟嫁了有钱人的小姑借。小姑虽嘴上斥责三位叔叔的愚昧，但也不敢冒险拒绝，因此也真的把钱交给三位叔叔。马来巫师交代，三个星期施法的期间，必须把家里门窗完全关闭，不可以让阿嫲见到出了三位叔叔以外的任何人，不然法术会无效。因此，他们三人也陪着阿嫲守在家中，哪里都不去，也不接见任何人，完全与外界切断联系。

这般爆炸的信息让我们有点无法接受，却也无能为力。而阿嫲也在施法的第二个星期，离开了。

葬礼上，看到阿嫲静静地躺在棺木里，安详，我们却感到痛心无比，泪水仿佛断了线的珍珠，止也止不住。

负责丧事的师公们说，这是喜丧。当时年纪还小，不理解，半夜我随着长辈们跪在灵堂，看到本应该庄严诵经的几个师公居然跳起大戏，左邻右舍都被吸引而前来观赏，脸上还带着笑意，仿佛在看热闹，自己望向阿嫲躺着的方向，想到阿嫲走得如此孤独凄凉，谁都没见着，如今她老人家的丧礼又被搞到不三不四，心中的悲怨几乎让我窒息，最后眼泪夺眶而出，越想压抑越是无法控制身子抽搐，反哭得更厉害了。

或许是我的哭声让师公们没了兴致，原本一旁看热闹的邻居也没有一个人敢再逗留，惊恐，各自散去了。这时候，师公们才正正经经地诵起经文，我这才感觉心里舒畅，顺和地配合。

事后，老妈子问我怎么哭了？我告诉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无法陪阿嫲走完她老人家最后一程，至少要还阿嫲一个圆满的告别仪式。

希望阿嫲可以继续在天上享福，长命百岁，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