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沱江水般流走

要不是沈從文，我大概不會來到鳳凰古城。對於景區商業化跟單一化的問題，這裡可以說是一個「示範區」。吊腳樓、橋上都掛滿燈條，一入夜， 整個古城就光芒得很，在視角上完全配得上鳳凰的名字。嗅覺方面，你會聞到熟悉的氣味，一時間分不清自己是在廣州上下九、深圳東門、還是南京秦淮河。沱江兩岸盡是旅拍店，身穿苗族服飾的女生跟攝影師佔據了欣賞古城的有利位置。當然，偶爾也有一兩家店舖在大聲播放流行曲，提醒遊人這裡雖然是個古城，但已經是2025年。

面對如此令人煩躁的環境，要欣賞鳳凰古城，便要主動一些，例如早起出門遊歷。早上的古城人煙稀少，沱江流水聲淙淙，穿過南華橋、雪橋、跳岩、虹橋等等大大小小的橋。河兩岸的吊腳樓沉默地看著江水流動，它們背後老鋪隨地勢上向兩邊的小山蔓延開去。踏上百年前的古磚，你可以走到民國前總理熊希齡的故居，想像這位晚清的書生曾在這座四合院裡發奮圖強，考取功名。及後參與創辦時務學堂、戊戌維新，支持革命，最後擔任中華民國總理。走進他的故居，清末民初時期一幕幕風雲變色的歷史正在重現。

你也可到作家沈從文的故居，了解這位與諾貝爾文學獎失之交臂的作家。參觀過後，坐在他家對面的咖啡店，猜想這位從小喜歡逃學的作家，如何在這座古城看他的大書。對 ，沈從文的墓地就在景區邊緣。經過40多年的風風雨雨，最後長眠在清幽的小山上，靜觀鳳凰變遷。山下有一家「從文書屋」，裡面放滿了沈從文的著作，實屬近代作家少有的「待遇」。還記得多年前到訪魯迅故居，莫說一家專門的書店，甚至沒有一家店鋪擺放他的作品。鳳凰古城就懂得利用沈從文的「IP」，處處可以看到他寫過優美的句子。當然少不了他寫給張兆和的甜言蜜語 － 「在青山綠水之間，我想牽著你的手，走過這座橋，橋上是綠葉紅花，橋下是流水人家，橋的那頭是青絲，橋的這頭是白髮。」； 「我行過許多地方的橋，看過許多次數的雲，喝過許多種類的酒，卻只愛過一個正當最好年齡的人。」不過，身處沱江邊，我最喜歡的一句還是「我就這樣一面看水一面想你。」

喝過咖啡、嗦過米粉，夜幕低垂，鳳凰又重新光芒璀璨起來。為躲避那刺鼻的氣味與紛擾的叫賣聲，我走進一家酒吧。裡面有專業的駐場歌手演出，其中一位女歌手聲音略帶沙啞，腔調有點像梅艷芳。令人佩服的是她能將〈小幸運〉、〈愛錯〉、〈紅豆〉唱得極具個人風格。在半醉半醒之間，不禁令人想到沈從文筆下的湘西人家。不過，她不是翠翠，也不是龍朱深愛的對像，她就是她。

晚上11時半，景區進入「靜音模式」，鳳凰變得寂靜。在寒風刺骨的路上，我沿着沱江走回民宿。那個夜晚，我找不到翠翠。畢竟，那個時代早就如沱江的江水，流到武水，匯入沅江，離我們很遠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