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手机打字

他六点就醒了，梦里关于是否今天出发的纠结跟了过来。他什么东西都没收拾，车也没充电。昨晚去跑步前，他计划回来后休息一下，十一点前再出发。他在地图上物色好了另一个充电站，就在两公里之外，晚上十一点后的电价七毛钱。这比老家的白天贵四分，但已经很便宜了。这里应该比之前去的那家好，那家在加油站后面的小山丘上，荒郊野岭，什么也没有。他上次充电时注意到锁着的管理室窗户上贴着的白纸，白纸上打印的“菜单”，饺子、馄炖、方便面等。那管理室紧邻厕所，厕所很脏。他才不想在那里吃东西。

昨晚跑步的状态不好，他最近状态都不好，忙着赶工，披头散发的。都怪以前拖延。但他下次还会拖。这是人性，他为自己开脱。背痒，不知道是不是寻麻疹。他想在回家前去医院看下，大概没时间了。他有时在晚上吃一粒氯雷他定，他觉得有用。他有时犯懒，用酒下药，那行为让他有种淡淡的负疚感，像是做了什么不正派的事。小说里的外国人，尤其古人，就很爱用酒吃药。但是哪能和古人学啊，他们什么也不懂。他前八公里只有七分钟的配速，第九公里，他提速到六分十六秒。第十公里，差点跑进六分钟。降温了，公园绿道几乎没什么人，但是坡道转弯处的大喇叭依然聒噪。您已超速，请立即减速。以前，他以为这是警告风驰电掣的骑行者，昨晚他发现，它也充他吼。七分钟啊大哥，他在心里回吼。那声音让他想起清零年代，小区院子里不厌其烦播放着的让大家下楼做核酸的大喇叭。还有半个世纪前骂人的喇叭，学习毛主席语录的喇叭。半个世纪前他还没出生，但那些声音他一定听过，并留下过深刻印象。他还记得三年前的某个夜晚，他趁两天一小时的采买时间偷偷出来跑步，在同样空无一人的公园绿道被巡逻车辆截获，那车子闪着警灯，就跟在他身后，车里人通过喇叭向他严厉喊话，叫他回家。

谁在过生日，很大排场，彩灯变换着形状在半空闪烁，一会儿是生日快乐，一会儿是明年见。他猜是W家附近的商场，他停下来拍了两张照片发给W。他昨天白天发消息问他是不是回了，他说没有他得醒一天酒才能赶路。前一夜朋友过生日，他们喝了很多酒，半夜走七八公里回家。还跑了步，真疯。有段日子，有好几个朋友受他影响，一起跑步。有时候周末约在公园，还一起参加比赛。但是后来都没了。W昨天在信息里笑说，前一夜跑得那几公里把他掏空了。我说加油，练起来，等我回来再约一起跑。

他跑步回来洗了澡就躺床上，看了部黑白的《十二怒汉》。亨利方达哎，他认识他的时候他很老了，是在《金色池塘》。那时连简方达都老了。应该是中央六台，得有七八十年前了吧？所以他不记得剧情，只记得是关于父女心结的故事。他如今看着中年时的亨利方达，试图回想老年时的他。后来他意识到那是威廉达福，绿魔。左派多理想主义啊，有一点疑问，也不肯判人有罪。他们靠着这种理想和信念，对司法和生命近乎矫情的尊重，超越了世界，走到了今天。没想到圣殿般的美国司法系统，也会有今天。大法官的判令，特朗普不听，依然在把那些仰望美国寻求庇护的人送往巴拿马，送往萨尔瓦多。终有一天，美国会宁可错杀一千，也不使一人漏网吧？中国的小弟！亨利方达死不瞑目。

电影看完，床头柜上的一杯威士忌兑可乐也喝完了。谁说的今天醒酒来着？他有些兴奋，有点心猿意马，他少见地想和人聊骚。回去村里他就不登大号了，他注册了小号，小号里一穷二白，没有照片，资料也是假的。他们村没有gay，起码没有用交友软件的gay。离最近的人在两公里外的镇子上。他刚回家时，一些县城里的人打招呼，有的想要见面，但都无疾而终。他不敢，多可怕，是熟人怎么办？他有时候羞愧，他是大城市来的的人，反而比常年在那里生活的人更谨小慎微。生活在农村的gay很难，他无法想象。说得你自己很容易一样！饥渴的中年男，老婆孩子周末不在家。来找我呀，或者我去找你呀。不要啦，这么晚了，明天早起赶路呢晚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