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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跟大毛飛狗在銅鑼吃完午飯,看看時間覺得還早,和孟令函決定殺回去營區找那只貴森森的戒指。

沿著72快和吃飽的遊客反向入山,3月初的中部豔陽讓人昏昏欲睡,聽迪拉胖和唐綺陽blahblahblah...

好像撞死很多蚊蚋,擋風玻璃重複劃出不太乾淨的半圓。早上下山的時候沒看到的阿狗,現在都吃飽出來在路中間擋路。

我應該沒走錯吧?要是年輕的時候一定不會這樣質疑自己。但我現在不太確定,剛剛岔出來的竹枝哪有這麼低、我也不記得有這個避車彎啊?

把翻出來的廚餘、酒瓶和圈圈的狗屎袋重新包回去,手洗了8次,安慰了一下她:「馬的一定是被貪心的營主幹走,就不要下次再來看到已經戴在小指頭上防小人,我肏。」

下山的路上一個閃神彎錯了邊,路超小的根本無法趴陶,心想算了就多繞20分鐘,反正唐綺陽也還沒屁完。

意外駛入一個都在種草莓的谷地,到處都是插得高高的竹篙,飄著閃閃發光的飄帶,像剛釣起來的白帶魚那樣,閃閃發亮、閃閃發亮,太陽好像又更斜黃一點點了。

開得很慢很慢,一邊聊著鳥真的會被這些爛戲碼給騙嗎、一邊嫌棄路邊沒view的露營區誰會想來。

突然路中間出現兩個老婦人,彼此攙扶緩行,一個踉蹌,兩個人快要一起勾扯拉倒,趕快停到路邊衝上去幫忙。

其中一個阿婆[aˊ poˇ]纏著花頭巾,身形佝僂,是不是還有裹小腳啊?另外一個攙扶她的阿姨大約是我媽的年紀,一直道謝。

她說阿婆已經98歲了,身體很健康,住在隔壁村,想走路去找她兒子。我想這樣在路中間也不是辦法,在阿姨衝走去叫人的同時,扶著阿婆想走到路邊比較平坦的空地。

我說:「阿婆,慢慢走沒關係,我們前面休息一下。」阿姨邊跑邊喊:「她聽不懂國語!她只聽得懂客家話!」突然好像有什麼前世今生光電串流,我發出了連自己都沒什麼聽過的聲音說出:「阿婆,慢慢行,毋使緊張,就在頭前吔。」阿婆有點驚訝,但應該是馬上意會過來,跟我點點頭說:「後生仔,俺仔謝吔。」

半扛著她的脇下,踏著虛浮的腳步緩緩前行,她一路不住感謝,說她兒子就住前面的庄頭。我的客家話一直學得很爛,老爸小時候威脅利誘的學習課程我幾乎是絲毫不動搖分文不輕取,詞窮的我只能一直提醒她慢慢走、小心走,累了要休息一下,短短4、50公尺,體感有走了20分鐘那麼久。

一方面極力想擠出所有我會的詞彙,一方面不知道幹嘛被光電串流弄得通體細胞神經活絡、精神振奮,搞得好像有注射一樣。

後來她孫子開了小發財車來接,我幫忙一起把體重很輕的她推扶上車,阿婆透過窗衝我笑,還是那句:「後生仔,俺仔謝吔。」小發財車駛離,我們招手到看不見車牌。孟令函說:「阿婆一定覺得很幹,走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快走到,到頭來還是被抓回去。」

回台北的路上我們都靜靜的沒有說太多話,路邊一片一片好像青春電幻物語的稻田飛過,夕陽沉橘得發鏽。

過兩禮拜終於捨得把堆在車上的睡袋扛上樓,驚喜的在裡面發現了以為遺失的戒指,

「應該是因為我們有做好事吧?」

「其實那個時候聽到你跟阿婆說客家話,我也是渾身雞皮疙瘩,感受到母語的力量。」

這大概是這一年半以來,生命中發生的唯一值得一提、一思的事情了。39歲的春末夏初,我們應該為了懷疑營主致歉,再去一次那個有很漂亮雲海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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