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eya

我人生最難以下嚥的一餐飯，是爸爸跟我在家吃的最後一頓飯。當時爸爸已癌症末期，癌細胞擴散了整個肺部，最後來到咽喉。從某天開始，他的聲音變得沙啞，直到後來完全無法發出聲音。但是他表面上看起來仍沒什麼異常，行動行走也都與平時無異。那天爸爸寫了字條遞給我，要我中午去買披薩回來吃。

一直以來，我就不是一個喜歡吃飯的小孩。我總是隨意吃些東西裹腹，不太在意品質。曾經有段時間，我可以早餐都只買20塊錢的草莓果醬三明治，以省下餐費去買其他我想要的東西。從小媽媽就告誡著外面的零食還有鹹酥雞都很不營養，外頭的飲料添加的冰塊都是生水做得很不衛生。

大三那年我跟同學們一起規劃寒假前往埃及旅行。其中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在黑白沙漠兩天一夜的行程。以前我只有在影片或書籍上看過沙漠的照片，但實際前往當地才意識到那無邊無界的沙丘是超乎想像的巨大。從早到晚我們看遍了沙漠的日夜轉換與氣溫的劇烈變化。白天隨著顛簸的越野車「衝浪」，而傍晚導遊兼司…

明明是台灣人，但我們家餐桌上最常出現的料理居然是馬鈴薯泥。與其說馬鈴薯泥是我的comfort food，還不如說這是一道我幾乎每週都想吃一次的料理。也許是因為食材簡單容易準備，只要把胡蘿蔔跟馬鈴薯切塊丟到電鍋蒸熟後調味就可吃了。小時候我跟姊姊時常一個人負責把蒸熟的食材拿出來攪拌，…

對我來說，吃飯是很孤獨的事情。從小家裡因為做生意的關係，我其實很少有全家人坐在餐桌一起吃飯的記憶。我第一個想起的畫面是國小放學回家之後，我一個人走進店面的吧檯，我看著備料區有什麼食物，就隨意用湯瓢打撈一些東西裹腹。有時我只裝著一碗白煮蛋、通心粉加番茄醬，有時撈了一碗彩色巧克力米跟飛機餅乾，有時吃著失去水分的吐司邊。

我在國中時期曾經非常喜歡一個男同學。最初我只是受他的外貌吸引，畢竟他的身材高挑又長得很帥氣。但後來我發現我喜歡的是他陽光的笑容中隱藏的陰鬱氣質。某次我站在某個大樓的轉角，我從窗口看見他剛跑完步躺在操場旁休息。我大聲喊了他的名字，一時太緊張我居然說出今天的天空很漂亮，而他就這樣看了一下天空又看了一下我，然後對我笑了。

幾年前，我透過交友軟體認識K。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兩個人的狀態其實都不是很好。K長期酗酒而且恐懼人群，當時我則剛結束一堆亂七八糟的情感關係，我只是想透過認識交友軟體上的人得到某些心靈慰藉。最初我們只是偶爾語音聊天，某次他大概喝得太醉了，他提到他上一份戀情的遺憾還有對於原生家庭的愧疚感，他講著講著就哭了。

我花了很多年之後才理解，最親密的關係是我跟自己的關係。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麻瓜，但某一天透過靈媒朋友的幫助下，我看見我靈魂真實的模樣。她要我閉上眼睛回到我的前世，而我腦中直覺出現了「女巫」這個詞彙，她把雙手放在我的眼睛上，要我試著回到那個時刻。

去年炎熱的夏天，我和B在離島因為工作相識而一起生活。小小的島嶼上有著遼闊的高山與海灣，我們好像因為大自然景象的開闊，很快地就敞開心胸聊天而越來越親近。剛開始我沒想過會喜歡這個人。他身上很多刺青，看起來又像8+9，完全不是我本來生活圈會認識的人。

當我回溯與媽媽的關係，我必須一次次看見過往她尖銳的字句與充滿情緒勒索的行為。她天生就是充滿各種擔憂與神經質，所有的事情總是都會先往最壞的方向去思考。若要細數她對我的影響似乎說也說不完。我的姊姊比我叛逆許多，興趣五花八門但做事情總是半途而廢，看著媽媽對她擔憂的神情讓我從小就覺得我應該要比較聽話，或是不想再成為家裡的負擔。

我已經忘記第一次遇見他是什麼樣的情境。我倒是記得大概第二次相見是因為他突然問我要不要去看日出，凌晨四點多他就開著公司的車到我家樓下載我，然後不斷往前駛行到北海岸。他在岸邊的岩石堆中找著木材說要生火。我忙著想用手機捕捉晨曦的美景，等我轉身才看見他一人已生好了火，而且還默默抽起了菸。

父親過世之後，我有段時間一直覺得自己很孤單，睡前很需要透過陌生人的對話，才能讓自己感覺到沒那麼寂寞。我在網路上認識了Ｓ，他說他在徵求聽他唱歌的聽眾。他彈著吉他自彈自唱了幾首歌，我意識到我們喜歡的音樂類型相近，我們都喜歡搖滾樂。我們也沒有探問彼此個人生活與狀態，我閉著眼睛專心聽他唱歌，他唱歌的聲音很好聽，很溫柔也很深情。

前陣子我朋友很興奮地跟我分享她終於發現減肥的秘訣：「就是少吃多動！」。我當時聽完忍不住大笑，心想這麼簡單的事情，她怎麼會居然現在才領悟！但最近我好像慢慢理解她那句話的深意，很多時候頭腦的理解跟身體產生行為並進行改變是兩回事。頭腦有著防禦機制，總會在行動前做出各種評斷。

關於家鄉這個詞彙，對於地理概念上來說我似乎沒有什麼特別認同感。但是仔細想想，我童年生長在指南山腳下，那是我最懷念的地方。我就讀的國小在山腰上，每天上下學都依靠一班小小台的白色小10號巴士。因為這個路線太冷門了，上車時只要路邊招車不用站在站牌也沒關係。

從小一直想著各種離開家的方式。所以我選擇去國外唸一年的書，後來還選擇去花蓮打工換宿。去花蓮打工換宿，是我第一次感覺到原生家庭之外的家。那是一座廢棄的軍事碉堡，卻被民宿主人用心打理，從木工到裝潢全部都換上了一層新的面貌，可能是手作的溫度，讓整間民宿好像變得很溫暖。

我從小到大都一直都居住在台北，因為我有一個控制狂的媽媽，她管控著我生活大大小小的事情，所以連大學的志願卡也是她搶過去填的，最終也必須留在台北唸大學。直到大三那年，我申請了去俄國當交換學生。那是我第一次離家，而且還是一個這麼遠，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國度。

「我是一隻小小鳥，想要飛呀飛卻飛也飛不高。」 記得小時候家裡因為開店的關係，每天家中都充斥各種音樂，從流行樂、古典樂到電影配樂，這些其實都是出自父親的個人喜好。而年過節我們甚至會展開家族的卡拉ok大賽，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所有家族成員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每個人唱起歌來都像是歌手開演唱會一樣。

我和父親的關係一直以來都相當疏離。祖父在我父親就讀國小時就早逝，母親時常對我們說，也許父親一直不知道如何扮演一個「好的父親」。打從我有記憶以來，父親平時話就不太多，他曾經菸不離手，直到被診斷出心肌梗塞後，他取而代之的是酗酒的習慣。但我總覺得他喝酒時比較開心，像是一個小孩得到安撫玩具一樣。

讓我聯想到家的物件是食物。我被食物滋養的同時能感覺到愛，是具體可以感受到身體被填滿的能量。也許是因為父親是廚師，他卻時常不在家，只有偶爾能吃到他掌廚的美味料理。母親與他相較之下廚藝非常差勁，而且她總是會重複做些同樣的幾道菜餚。甚至當我念國中時，她因為工作繁忙也不太煮飯了。

小時候我住在台北的指南山腳下，那是遠離都市的喧囂。我家開泡沫紅茶店，我時常盯著窗外的景色，陽光被雲朵所遮蔽，然後又透出光。我的童年對於家，是這樣獨自一人的景象，時常缺乏對話。如果開啟對話，父母總是針鋒相對。而我感到最親近而溫暖的家是店面二樓我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