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牧希
如果冬夜,遇見一個旅人
【如果冬夜,遇見一個旅人】 就這樣結束了嗎?半年前恨不得脅生雙翅,飛離此地。你從身後叫住我,點燃的紙菸兀自燃著。飄忽而落的時間餘燼,還有一些殘灼熱度,映深歲月的眼睛。那也曾是我的眼睛。S的酒窩漩深思緒的海。還有很多很多的為什麼,都是空懸的魚鉤,被沉默鏽蝕,偶有斑駁的痕跡留在時間的眼角。
灰然的回神
【灰然的回神】 冬雨不絕的一週,綿綿的灰溶解之後,淋漓我們的眼目鼻口。也是在一個灰色角落,你們駐足,在時光轉角靜靜等候,等我回神。回神之後,曾經的風雨已風乾,成為最輕的一縷回憶。那麼多之乎者也,最後築成我們的城河,涓涓述說著日也環抱著夜。
賦別
【賦別】 親愛的L,今晚是臘月十四,月色已經盈滿那扇鄰街的圓窗。你看見了嗎?那扇窗曾掠過我們多少時光呢?你貼在牆上的那紙 「謐」字,隨月色沉落心谷,成為我們永遠的秘密。那個燦爛的午後,你的紅色布鞋踢著跑道上的小石子,微醺的酡紅臉頰是快跑後結實的蘋果。
結綵與微週一症候群
【結綵與微週一症候群】 年節倒數十天。街燈旁已結采一列又一列紅燈籠。這些冷清的紅仍抵不過週日傍晚褪色的暮。冬日陽光退潮之後, 隨之覆上淒寒的風與夜。課室裡的光影亦然, 但漆黑卻成為暖和的褓抱。「你看鏡子裡的自己」 宋子染了淺色鵝黃的髮色, 一句句口令輕啄著耳膜。
宮島,漲潮之前
【宮島。漲潮之前】 JR廣島站下車後,轉車到宮島渡輪站。渡輪只有十分鐘的航程,宮島應該是瀨戶內海群島之中,離日本本島最近的小島。宮島棧道外有一座涼亭,三四隻鹿在樹蔭下乘涼,只有一隻公鹿頂著漂亮的角,其餘的母鹿像寵物一般穿梭遊客之間。牠們不怕生,會主動親近人。
夏日的關西獨旅
【夏日的關西獨旅】 在日本從夏到秋,走著滾燙等石子路,直到雨痕拖曳著夢,緩步入秋。並非每一刻都是心甘情願的,其實。心裡很多 「早知道」的回聲盪漾低谷,如何行經飛驒,迷途名古屋,駐留金沢,然後在姬路養病。如何遊走瀨戶內海,在小豆島想像一株橄欖樹的生成。
Never more
【Never more】 「想念你了。」 眾聲喧嘩之際,你冷不防說。他們說這是新年最好的禮物。其實一直沒有忘記那兩年,只是不敢想起——春夏秋冬的早八在課室的考卷之間,打盹或不,總有人會輕輕推醒澀然的夢。長大以後, 發現再沒有那麼安靜的陪伴, 或有誰總在薄暮時分,並肩踩著逐漸拉長的影子,再去吃一碗雪花冰。
第一天
【第一天】 還是想回溯今年的第一天。灰濛的天色還沒醒來, 胸膛都是昨夜的焰火, 還有你們的話。「最近沒有存在感。」F說, 像一絲晴光振翅飛掠你的耳朵, 停在他的眉睫上。許多時候,我們無話, 但不急著再見, 好像下一刻又會進到同一個回憶裡—— 那個永恆的夏天。
Us
【Us】 所有的雨日之中,冬雨尤苦。一個打滑,日子淋漓。第四個循環的一月, 原來一日一詩文已經四歲。每個靈光都有你們的身影, 慢慢接受接受低迴的呢喃, 或有一些永遠的不喜歡也無妨。因為知道有一座堡壘可以藏身, 而防空洞裡,總有不知名的誰, 借我耳朵借我眼睛, 連夜縫補無語的撕裂傷。
新年快樂
遠山連綿,從一年最後一天延展如脈, 層巒疊嶂起伏如天邊的浪。一直相信遠方有一處海灣, 圍繞一座屋宇在岩層膀臂, 擁抱一隻青森犬或AToZ。風呢時而捎來你的消息或不, 總有一空氣浮末,抽絲於晴光之外。又一年了嗎?日子穿上紅舞鞋,不停不停踢踏, 提醒我們成為更好的人。
倒數一天
【倒數,一天】 一直很感謝身邊的你們。日子踉蹌得失去節奏,而我連滾帶爬逃出歲末,蛇尾一般恨不得藏匿自己每道細微的蹤跡。十二月,剩下最後一點氣力,將自己疲軟的百足,抽出世界的泥沼。硬度遊戲的規則裡,我永遠是脆弱的一方。小時候買的岩石圖鑑盒,總有一格 「雲母」。
倒數,兩天
【倒數,兩天】 世界踢躂,分秒癱軟在達利高懸的時鐘裡。失去重力的心事,浮掠荒瘠的晴空, 如一只魯迅的風箏。「不能做,就不要做了!」 直率的小送老師, 後腦杓總有一綹漂染的崔弟尾羽, 一面講解動作,髮稍振振揚翅, 下一秒就要飛越牆頂天窗。
攝氏九度的歳末
【9°C的歲末】 一年最後一個週末,在睡眠森林裡迷途,醒來之後是深邃的黑。我是誰我在哪裡?遺忘藍色的身世,不問來處也沒有去向。我是瑜伽教室最後一個關門的人。把時間關在門外,轉動肩胛面向天空。下巴對準肩線,轉身,聽脊柱一節一節位移。在所有話語如沫浮游之前,先找到自己的岸。
心底的鑽石
寒流臨境,陽光像遙遠的神話,高懸在灰色的屋簷。在冷冽支離所有知覺之前,走進薄暮安靜的瑜伽森林。「胸膛貼地,臀部提高,右腳抬高,蠍子式。」 老師在前面輕鬆螫起腳尖,蠍子的單螯悄悄鑷走雜然的思緒。「專注,吐氣,十秒。」 僅僅一秒的痠疼,體感卻是經年之久,拂落陳舊的傷痂,揚飛漫天時光塵埃,讓人又咳又喘。
最漫長的夜色之前
【在最漫長的夜色之前】 冬至前夕,決意失約一場風雨, 改赴一場南方的晴。削落耳畔的雜蕪之後, 凝神聆聽湖心草深長。誰知呢,竟盼到你們不約而同, 自遠方噠噠歸來。那麼多葉稍的光, 隨風細細灑落彼此的髮際。髮際寥落一些想念的痕跡, 還有我已經遺忘而你仍在意的誤會。
黃昏市場的100rpm
【黃昏市場的100RPM】 17°C的冬,蜿蜒流淌為夜裡瑩亮的河,連綿一座屋頂再一座。100Rpm或者更快的風火輪,碌碌熨平每一句倉促的晚安與早安。容許生活除了數線的的零與終點,還有一些曲折。那些柴魚還沒說完的故事,在沙漠與橋之間流轉,情節脈脈沿著幽微的善意,悄悄生成樹。
百福七堵
【百福七堵】 近日恍惚,幾乎無法思考。一認真思索起來,不自覺都要淚漣漣。我們祖孫從秋天一路苦行,終於跋涉到聖誕節了嗎?台鐵區間車到基隆五堵之後是百福站,行過七堵,是阿嬤一直想回來的地方。三個月在醫院裡輾轉地躺臥,只見阿嬤萎縮在橘色的被單裡,像一顆單薄的籽,半邊牙口漆黑著,囁嚅地叫我的名字。
過敏
【過敏】 噴嚏一天之後,三魂七魄蕩然無存。草草嚥下止咳藥, 意識如藥錠投入時間核心, 慢慢溶解緩緩下沉。視線模糊於時刻的浪花, 鬆脫一些日常的羈縻——例行的散步或書寫, 都如脫韁之馬,奔騰我也陌生的曠野。年末似乎總得獨自穿越峻冷的隧道, 有時經過病,有時臨境他人的生或…
誰的春秋又戰國
【誰的春秋又戰國】 歲末,站在生命的路口, 時而覺得自己是動蕩的湖面, 淺而惶然總是不安。靜觀大江東去, 淘不盡的仍是纍纍多情。墨者之所以摩頂又放踵, 是不是無法背對綿延的戰火呢?孟子若不生於戰國,應是深情之人。他在無眠或晨起的日子, 也許曾見過夜氣瀰漫澄明的湖。
沒有時刻的月臺
【沒有時刻的月臺】 誤點列車在月臺上打盹,乘客迷途於時刻表之外,電子儀錶板的delay不斷追加。忽然,車上燈火熄滅,視線與夜一起沉落,瞳孔慢慢充滿星星,喃喃冬日的靜。「播音測試,播音測試。」車長的聲音從幽微的角落傳出,像夢頻頻探頭。等待送電的車,哆嗦一陣後重新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