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墓地里的那份庄严上路 | 七日书:书写地方(1)
“告别此地”,这听起来有点沉重,或许是这种感觉,让我想了在加尔各答的墓地。那时我住在 Mother House 附近,那一带附近有两片墓地,苏格兰墓地和公园街墓地。它们都被收录在《孤独星球》中,因此又不仅仅是墓地,也算是一个供游客拜访的地方。
墓地在中国文化里总有点不吉利的感觉,确实,在国内,除了清明祭祖之外,我也不大可能会跑去墓地,中国式的墓地,除了拜祭,在其他任何情况下见到,都有点渗人。小时候在山间走路,偶然碰到一个坟墓,都要低着头匆匆走过,那一刻,呼吸停止了,周围的空气也僵住了。国外的墓地则不一样,尤其是那种天主教风格的墓地,给我某种庄严、悲伤的感觉,而非恐怖。从小在港剧里看到时,就会觉得那是一个很严肃的地方,进去之后,需要对言行举止保持认真严肃。
所以在加尔各答时,知道这附近有墓地,我是一定要去的。我先是独自去了苏格兰墓地。我进去走了没多久,一个刻着“MY LOVE”的墓碑出现在眼前,我心头一震,似乎感受到那个“我”所怀有的强烈悲伤。

那个人,还活着,却要在墓碑上刻下“MY LOVE”(当然,我知道这不会是他亲手刻,但这里是指以他的名义)。那一刻,我本能地深呼吸了几次,我想起一首法国诗歌,普列维尔的《公园里》:
一千年一万年
也难以诉说尽
这瞬间的永恒
你吻了我
我吻了你
在冬日,朦胧的清晨
清晨蒙苏利公园
公园在巴黎
巴黎是地上的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
想起这首诗时,我同时也把诗中的地点换掉了,没有了现在时的相吻,只有末尾那几句:
清晨在墓地
墓地在加尔各答
加尔各答是地上的一座城
地球是天上的一颗星
随后我在那里散步、沉思,看着满是落叶的坟墓,有些墓碑上还有鸟粪的痕迹,不知道会不会有些逝者的亲人,很难得才来一次看他们,又或是,有些人没有后人了,就这样,最后留下一块石碑,还在诉说自身曾经存在。而杂草丛生,阳光、雨水、空气肆意侵食着还留在世间的一切,偶尔有乌鸦飞落,掉了头颅的人像仍然怀抱着自身;除此之外,还有人们施工堆放着的一些砖石,小径上盛开的鲜花,这些似乎都暗示着某种生命力。这片墓地就在人们生活的街道上,时刻提醒着死亡离我们并不遥远,死亡也没想象中的那么可怕。我们需要严肃认真对待这一切。

几天后,我又去了公园街墓地,那是更为古老的,在 1757 年——1840 年间使用,现在已经不再使用的墓地,也就是说,应该没有后人来拜祭这里的逝者了,有的只是来来去去的游人访客。那里都是长满青苔的殖民时代的坟墓,各种不同造型的墓碑,都位于一片略经修剪的丛林中,像个公园。

那一天阳光很好,我在这里呆得更自在,然而,当时与我随行的朋友,却感到有些身体不适,他们怀疑是因为墓地阴气过重,在他们要求下,我们就一起离开了。

加尔各答这个城市自有其魅力,而我去单独写了这两片墓地,以此回应这个书写主题,那这两片墓地有什么特别呢?我不清楚,因为我再也没有去过别的同风格的墓地了,只能说,这样一个地方,它切切实实地让我不带恐惧地在死亡中行走,如上所说,如果换作是中国的墓地,那还是很渗人的。而作为告别此地的一个再访之地,这样的表达既有结束又有新开始的意味。而选择去墓地,这又有某种面对死亡、死后重生的象征,不管怎样,我愿带着这两片墓地所感受到的那份庄严上路,严肃、认真地对待以后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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