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手寫的短篇小說 - 【南宮】

閉上雙眼，長呼一口氣，南宮影離開了人世。

秘書先生凝看其蒼白的臉良久，嘆了一聲，仔細整理她額前的髮，耗了好些時間才打開房門，向門外的人宣佈南宮影已逝的消息。

站著的男人不住嘴角上揚，眼裡笑意藏不住。他努力把情緒壓下，往秘書先生點頭示意，才走到坐著的女人面前，彎身說了一句「好了。」便站直了身體，伸出手。

女人沒有反應，一直垂著頭。直到男人的臉上流露出一絲不解和不耐煩，她才站起來，往秘書先生點頭。手輕輕推開男人，她邁步進了房間。

「還是一樣。」

從這刻開始，南宮影是過去；她，是南宮縈。

南宮縈給那企圖侵吞南宮家財產的男人兩條路。拿取不工作也足夠消遙過這輩子的錢，然後消失於世人視野；或拿取進入南宮家地底金庫的鑰匙，擁抱十輩子也賺不來的金銀財寶。他選擇了後者，與過往那些人一樣，抱著刺眼的財寶，嗆死於地獄的瘴氣之中。

「小姐。」秘書先生依然肅木地說，「請准許我在尊堂的葬禮後請辭。」

「離退休年齡還遠著呢。為什麼不能留下來幫我呢？」

「南宮大人不在了。這幾天我都未能釋懷。」秘書先生深呼吸了兩回，續道，「請小姐見諒。過往若有冒犯之處，也請多擔待。」

她凝看著他的雙眼良久，讓他幾乎迷失於那樣的眼神裡，才苦笑了一聲，允了。待他恭敬地離開了房間，她搖著那稍稍痛著的頭，嘆息；即便是跟隨在自己身邊那麼多年的秘書先生，也還是沒看出來，此刻的家主便是他服務了半生的人。

南宮並不是街知巷聞的家族，尋常人一般不知道其存在。少數知曉這個隱形豪門的，大多是被相中的暴發戶，被其神秘且雄厚的財力綑綁的市井之徒。因而，它的歷史乏人問津，它的財力不被深究；對那些權傾朝野的顯赫家族來說，它只是這些速來速去的有錢鄉巴佬背後的金主，與他們一樣終將淹沒於時間長河中。

無人知曉，南宫家有幾千年歷史；單傳家主從來只有一人。

最初，她沒有名，是旁枝中沒有地位的孩童，未笄時病死於前往封國的途上。然而，她卻在弟弟南宮尚的身體裡甦醒，成為這枝的家主。原本，她以為如斯荒誕之事乃一場夢，待她從這場夢裡醒來，她便又是那個對世界充滿好奇的女子；她卻至死也沒醒過來。

死後，她醒於嫡子的身體裡，延續其家主之命。循環反覆，無終至今。

經歷朝代更替，家族興衰，她早已疲憊不堪，好奇心被磨蝕殆盡，對世俗之事挑不起任何興趣。每每想要尋死以結束一切，卻又醒子嗣的身體裡；想要自絕後路，為南宮家絕後，卻又不敵人情世故。還以為等來了轉機，妻妾成群，依然無子戶絕，她卻醒於女兒身體裡，迎來更雜亂的家族爭端。

南宮縈是養女，與她毫無血緣關係，竟也無法讓她脫離這一循環。

「這是最後一代了。」

除了尋死，南宮每段人生的目標都是尋找這循環背後的玄機。千年下來，她知道人生有很多事沒有答案，但卻確信這循環有開關；只要找到那開關，便能停止循環的運作，她能死去，也能解脫。

她一直以為，子嗣對自己的態度便是那個開關。那是因為，每次從他們的身體裡甦醒，承繼的記憶和思維都有一個共通點；他們恨她，恨不得她早點死去。在這個層面上，子𠻸與自己有相同想法；只是推動力不一樣而已。因而，在過去千年，她疲於鑽研培育子女的法門，好等他們不憎狠自己，不觸法自己奪其舍。

南宮縈並不憎恨南宮影；只是，她依然想養母早點死去。這個髒亂的世界不值得善良的人多待；上天該早點接走養母，讓她離開這討厭的塵俗，放開一切牽掛。南宮縈一直這麼相信。

為此，南宮很是絕望。大概唯有絕後，徹底把南宮推入歷史的廢墟，才能解脫。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