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喜
「伊萬·伊萬內奇走出浴棚,撲通一聲跳入水中,濺起了水花,他張開雙臂在雨中漫游,用手攪起波浪,使白色百合在浪中搖曳。游到河中央時,他潛入水中,一分鐘后又從另一處鉆出來,繼續游著,不斷鉆入深處,試圖摸到河底。『上帝啊!』他暢快地反復念道,『『上帝呀!』等游到磨坊處,和那里的農民閑聊了幾句后,他又折回來,到河中央仰天浮躺著,讓臉迎接雨水。布爾金和阿廖欣這時已經穿好衣服準備離開,而他仍在玩水。『上帝啊!』他不停地呼喊,『主啊,憐憫憐憫我吧。』『你已經游得夠久了!』布爾金對他大喊。」(契訶夫《醋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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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沒有再提契訶夫了,也很久沒有去翻買回來的那套小說集,但從前閱讀時的感覺,依然沒有逝去。
這就像夏日里的夢,雖然醒來后,就一點點遺忘,可我終究會記得那個夢帶來的感受。我不能描述,也無法告白,但一切并未離我而去,反而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形成了如今的自己。
還記得最初在這里留下文字的印跡,也有幾位朋友同樣喜歡契訶夫,我看過他們的文章,只是沒有留言。或許是因為剛來到這里,也可能只是因為,那時候的我,更喜歡無言地繼續每一天。生活不會給我們太多聲音,我們只能自己傾聽。我曾經感受到的煩惱,成了進一步去學習的動力。
當一個人無所有,而又自覺處于一個無意義的空地,那么答案本身不會自動浮現,也不能說哪里就是正確的方向。我們能做的,只是先開始,從我們能夠感受到的那里開始,不區分對錯,也不過度評價自己的行為,開始就是「開始」。
契訶夫的生平,我了解的不多,就連他的日記或是書信,也只是后來才知道。最開始的閱讀,不過是一些帶著長長名字的異國故事,但那些不熟悉的鄉土風景,并未拉遠我和這些故事的距離。
一個優秀的作家會告訴我們很多事,而每一件事都是真實的,而非虛構。從這一點來說,虛構和非虛構,并不能區分小說和紀實類文學。對于一個讀者來說,閱讀本身就是全部意義。能否得到安慰,并不取決于文字的作者,而是我們正走在哪一段路程。
我們選擇了書,書也選擇了我們。
有一段時間,我曾經會不斷地買書。到了現在,我又開始一次次整理,然后賣掉一些書,或是送人,或是將它們單獨挑出。如今看去,這都是一些不再會讀的書了,但我還能記起當時為何會去買這些書。人既然變化了,能讀的書也就變化了。所以書架上的書,總是需要整理的,我們并不是總需要同一本書,也不會不再需要下一本書。
當然,正如我今天又想起契訶夫一樣,還有一些書,會和我們同步變化。這很奇特,書雖然已經被印刷所固定,但它們仍然會發生變化。我們第一次讀和下一次讀,卻帶來了完全不同的感受。曾經以為精巧無雙的天衣無縫,如今卻能看到那一行行文字中的破綻和彌合。曾經只能看到故事和人物,如今卻已能聽見藏在文字后的作者嘆息。打動我們的,已不再是故事,而是這說故事的人。
正如荷馬唱著說著那過往的故事,圍坐的人,聚精會神,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關注那些神靈和英雄的命運,時而喜,時而悲,然后再那余音裊裊的結尾里,得到無上的享受。眾人歡騰,奉上美酒,然后大聲議論著故事本身,甚至多年后,都還會說起那個角色的壯麗人生。但就在這樣熱烈的場合,一個孩子卻看到了荷馬那消瘦的身軀,一雙不再看見光明的眼睛,以及這仆仆風塵帶來的疲憊和故事講述的魔力。
眾人皆喜歡故事,我卻獨獨喜歡講故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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