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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咖啡，我可以請，也可以不請。正如我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很久之前，我挺會裝出一副笑臉，表示自己的友善。但這是在人群中的機靈，而非是在此時的選擇。我喝著咖啡，機器人也喝著咖啡。我沒問她的名字，她也沒有急于講話。半山腰的景色，總比平地上要好得多，即使是同一個地方，同樣的兩個人。

對于世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察。廢名曾經寫過一篇小文，名為《樹與柴火》，其中提及： 「我覺得春天沒有冬日的樹林那么的繁華，仿佛一枚一枚的葉子都是一個一個的生命了。冬日的落葉，乃是生之跳舞。」 他寫了一個孩子對于拾柴火這件事的喜愛，十分滿足地說上一句：小孩子頂喜歡揀柴。

每一天，總有一些事事不愉快的。就像下雨的時候，很難有一把傘，可以將我們全身都護住。大部分時間，我們只是保護了自己的頭發不會弄濕。但在下一個雨天，我們出門還是會帶上傘，而不是去穿一件厚重的全身雨衣。報到登記，當然是這個世界最無聊的事。登記員明白我的心里如何想，我也知道他猜得出我在想…

安慰一個人并不容易。即使我們滿懷同情，一心只想將這個可憐的人拉出痛苦的泥沼，但我們并沒有什么立竿見影的法子。這時候，挫折感會充盈在胸中，我們在同情的時候，正經歷著自己人生中的又一場失敗。人群中，總有一些更敏感的人，他們不能輕易擁抱善良，因為善良本身，并不僅僅是一種品質，更是磨礪后才能獲得的一枚獎章。

等待的人，可以坐在門邊的長椅上，今天肯定比此前的每一天都要熱鬧。我是排尾的最后一個，但一個機器人很快走過來，坐在我的左手邊，并掏出一本《老人與海》。「機器人。」我想，但她的身上有一絲好聞的味道。「女性嗎？」 我打發時間的，并沒有書，也沒有任何電子設備。

「一個人終其一生的努力，多半是為了對抗勢不可當且如影隨形的苦厄。相信每個人都努力過，甚至也曾得到過寧靜、幸福的感覺，只是它們來得快，消逝得也快。」（陳定南） 有些話讀到了，總覺得該劃一道波浪線以表關注，就如同那些古書里的圈點，意味著某個人的思考，正在滋滋作響地冒著油泡和火花。

黎明之前，我忽然被叫醒了，原來我還在夢中嗎？「你的號碼？」一聲公事公辦地低語，就在前面幾步遠，刺目的白光照得我流出眼淚來。我閉上眼睛回答：「沒有。」 「姓名？」這聲音就在白光后面，我只能用聽覺來猜測這或許是個壯漢，也可能是個標準的辦事員。

我發現天幕倒塌的時候，人們都已經知道了。無人驚奇，似乎一切不過重復。原本嚴實厚重，高懸天空，籠蓋四野，可今天只是一堆破爛的垃圾和隨風滾來滾去的塑料和廢紙。天幕曾經活了很久，就像人一樣。盡管它只是一個人工造物，可記憶中的記憶，卻讓人覺得它已存在許久，既遮住了父輩的開始，也將要掩蔽孫輩的未來。

天空過於繁華。這讓我想起了一個很古老的哲學家，但他的名字，太過拗口，我一直記不住。在這個世界，人們很喜歡哲學，但卻總是這樣容易遺忘。我仰頭看向那近乎神跡的轉盤，大概又有幾千人正在準備離開。守舊的人回去月球，所以那裏屬於年老的一代。新鮮人卻最喜歡那遙遠邊際的探險，第一個出發的人，到現在還沒回來。

我不得不求助于文字。正如伍迪·艾倫所說：電影的美妙就在于此。有點像寫散文，沒有限制，你可以隨意地處理時間，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我直接訴諸于散文，也就直接得到后面的一切。另一位作者也說過：「故事和詩歌將他人的經驗具體化，從而有助于克制、糾正、強化你自己的經歷。

從教授那里出來，不知何處可去，于是就在街上閑逛。拐角那里有一株大樹，走過去便看到，樹下泥土里有一個凸起的洞，很多螞蟻爬來爬去。我也不知道為了什么，就這么蹲著看了很久，等到我發現腿已經血流不通的時候，只能坐在泥地上，等著麻癢和疼痛一起過去。很難熬的時間。

人們喜歡做點什么。尤其是，想要做些什么，卻又沒辦法去做的時候。在樹上刻字，就是這樣一件事。我在街上散步，很快就發現幾棵栽了不久的行道樹，樹皮上已經刻下了一些字樣。好在這沒有損害樹的健康，這棵樹長得不比它的同伴更差，移栽一兩年后，樹干已經開始要合抱那么粗了。

喝完咖啡，我沒有看時間，就穿上大衣，走出店門。一片葉子忽然打到頭上，讓我一驚，又一笑，舒展了一下臂膀。街上的人開始少了，可車子卻多了起來。步行道上只有幾個推着嬰兒車的婦人和一些匆匆的行人。像我這樣能站着發呆的，只有我一個。直到接到教授的電話，我才回過神，覺得這又是沒有虛度的一段時光。

太陽系繞著銀河系中心轉一圈，需要2.25億至2.5億年，這被稱為銀河年。當我們望向夜空，黑漆漆的深邃顏色里，是無數光點。我們將手臂抬起，伸出一根食指，于是略微移動一下，那遙不可及的地方，就會是不可思議的距離被劃過。我們以為的巨大和渺小，其實都曾是這宇宙開始一瞬間的結果。

坐在店裏，我打算安靜地喝早晨第一杯咖啡。五點鐘的店裏，燈并沒有全部打開。店主正在操作間做着最後準備，透出的光很溫暖，剛剛烘烤出的甜點，有着一種迷人的香氣。我不是很喜歡，但心裏很享受。昨天過得不算輕鬆，但這已是第二天。對面的落地窗外，是開始忙碌起來的街道，隔着街道則是參差矗立的樓宇，那裏也有幾盞燈。

餛飩有不同叫法，我熟悉的記憶，大概不是來自于吃，而是讀。讀書能讀到嘴饞心癢，不知道該歸之于作者的筆端有瘋魔，還是自己兒時太過于饑餓。餓死人不至于，但大概物質也不夠充足，也可能只是嘴饞的天性。按照輪回的說法，大概也不知有多少個我，曾經嘴饞過吧。

我并不喜歡一些故事。因為這些故事發生了，被人講述了，而且還說得非常不錯。你不會在一坨屎面前有所遺憾，但沒辦法在一坨味道不錯的屎前面，就說它只是一坨屎。這是明喻，所以請不要太介意這過于粗俗的敘述。相對于那些故事給我的后味，只能說這些敘述本身，其實還沒有那么糟糕。

我是這樣想的。不一定正確，甚至在下一秒，我自己就要反駁。但—— 世界上最好的轉折，就是我們盡可以先說出口，只要保持謹慎，謙遜對待我們的生活，并且不會將對這句話的修正，視為對自己的攻擊。我不要為此煩惱，更不想因為在這上面的爭執，失去任何一個朋友。

U的夢遊 我很喜歡夢，可許久未做。有一晚，忽然一個人來夢中看我，對我說話。「是嗎？」 我說：「是啊。」其實這時候，我並不知道為何如此回答，也不明白這人在說些什麽。在不可理解的夢境裏面，我忽然說了很多。以下也許一定都是夢，並非真實，請千萬不要以為我在說一些已經發生過的事情。

能夠看到的，總是太少，但對如今的我來說，已然足夠感謝，十分欣喜。體會到快樂的感覺，本來很少，但這幾年似乎略有長進，又好像能多感到幾分了。不過，也說不準。或許只是一種有意的欺騙，就好像我對自己說：沒關系，會好起來一樣。但我說的時候，仍然感到，這出自心底的真誠，并未欺騙誰，更不會謊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