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60）

我在空中的那一刻，強烈感受到一種壯美。

無論是天空，還是大地，一切都因為這日光而變得不同。

就像現在的我，也會在這個小小的座位上獨坐，然後再次獨自離開。我並不覺得U就這樣離開了我，正如我也從未真正失去過這個世界。

教授的決絶，從未妥協。

這就像我，一直在妥協之中，頑強地活下去。

我們都不是屬於大地的靈魂，但又不能一直飛在天空。

回憶很美，而關於父親，或是關於那位教我飛行的老飛行員。似乎都用自己的生命，改變了我。曾經我只想遺忘他們，後來卻又非常想要拯救他們。但時間無法逃離，即使有着超越光速的推演，卻又總是沒有可能的出口。

我們定義了光速，於是也就定義了自己。

唯有幻想和夢，總是告訴我們能夠做另一個自己。

我這樣想着，就想要吹一吹口哨。

這真是讓人覺得好笑的畫面，我自己想起來，都要笑得直不起腰。我就用滑稽的姿勢，慢慢走出店門，沿着街道，仿彿最後一次飛行後的降落。那是多麽讓人開心的夜晚。就像一個人在沙漠裏遇到了另一人，而這個特別的人，來自遙遠的一顆星星。

我吹着口哨，讓聲音宛如自己的夥伴。

春天到來的時候，總是會讓我們更能感受到寒冷的滋味。

誰不是在吃過糖後，才明白曾經的黃蓮有多麽苦。在我年少的時候，曾經有意吃一些苦的東西，尤其是那一大瓶泡了黃蓮的水，在寂靜的夜裏，讓另一個偷我水的人，嘗到了畢生難忘的味道。

沒有人會喜歡苦澀，除非他知道自己要經歷很多，同樣滋味的生活。

我依賴着某些痛苦，漸漸得到了關於人生幕後的真實。但這只是某個時間段落的一瞬罷了。教授曾經勸我將眼光放得長遠，每個當下，都有每個當下的計劃。她就是如此做的，但也是在這樣完美的生活中，漸漸迷茫和冷漠。

相對於她的計劃，一切都已實現。但這種近乎好運的一生，卻并未給她真正的自由。她以為自己可以通過放棄什麽來換得什麽，可無論她放棄的，還是最終得到的，其實都不是她真地理解的事情。

不是自己的，總不會長久。

正如這吹起來的口哨，不管我曾經怎樣忘記這種音樂，卻始終都能輕而易舉地實現。你趕不走屬於自己的命運，因為命運就是我們自己。

我真想問問U，關於我，她的記憶裏都留下了什麽。

教授被我問了同樣的問題。

她的回答，讓我無論面對誰，都再沒有問過相同的問題。所以U只是這樣離開，而我也安於一種無解的空白。天空的雲並不因為誰而多而少，只是我們能看到的，都只是屬於自己的一份。你有多少留給自己的時間，也就有過多少雲。

我的記憶已經模糊了太多。曾經以為不會忘記的事，正如經歷過的痛苦，總是漸漸遺忘。還能被記起的，已不是當初那件事，而是我關於這件事的回憶，然後就是回憶的回憶。我不能要求一個總在更新換代的自己，還能記住早已不見的過去。我不是生在過去，也不可能憑藉現在，就抵達未來。

口哨中的我，讓我感覺自己正被一種聲音帶着去生活。

我吹着，天空白白的月，那是一張擦肩而過，卻不可忘記的臉龐。

獨屬於我的記憶，正如一個會忘掉的夢。我們忘掉的，只是大腦隨意構架出來的謊言，留下的，卻是我們的另一個分身。

我的腳步變得輕快起來，街道也漸漸有了輪廓，因為我的眼中又有了光。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