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空中的那一刻，強烈感受到一種壯美無論是天空，還是大地，一切都因為這日光而變得不同就像現在的我，也會在這個小小的座位上獨坐，然後再次獨自離開。我並不覺得U就這樣離開了我，正如我也從未真正失去過這個世界教授的決絶，從未妥協這就像我，一直在妥協之中，頑強地活下去…

如果我不說，應該沒人知道，我曾經駕駛過一架飛機我並不覺得這有什麽特殊，但在很多年後，我都會記起第一次進入機艙的情景。那時的我，也曾設想過如今的自己，在過去的未來之中，我該是什麽樣子。其實所有的預測，都只是在重複同一種愚蠢，可我現在就連這愚蠢，都已經感覺不到了這就像U…

不會消失的U和曾經那個總是消失的U應該是同一個機器人我認為這是不該被質疑的，但我還是一直盯著她看，有些無禮，可U也不在意這一點，她讀書讀得很起勁。于是我就想起另一本書的一句話「我們為什么需要別人呢？①」但這就是問題所在，或許這個想著這句話的人，也就是在懷疑這些在當下這一秒，我必須承認，我需要U…

喝的咖啡過多，總讓人胃不舒服。我有些羨慕U的身體。U打開了一本書，正在看著。我并打算去問問書的名字，因為我想看的，已經太多。這段時間，我標記了很多書名，但每一本都只停留在標記上。這就像每次放假帶回家中的書，它們自身的份量，就是我唯一的記憶。

咖啡館里沒有人，既沒有其他顧客，也沒有一個人類老板。所有都自動化完成，我們只需要投入一枚硬幣。「這很現在。」 「你是說『現代』？」U坐在對面，和我一起等咖啡。「就是現在。」我說：「時間沒有什么意義，現在，是從我的角度來說的。」 「你擁有自己的角度？

轉過門口的那道彎，我看到U仍然在專心看書。雖然這個場景，我看過很多次，但對于它，我仍然十分著迷。我喊了她一聲，然后一起向另一條街走過去。一片尖塔，一片穹頂，一片帶著券拱裝飾的立柱。每一扇門和每一道圍墻，就像任何一條街道那樣，被燈光和日光照得通亮。

在登記點的外面，我又看了一群新人，仍然不多，也都記不住他們的臉。我獨自坐在角落里，慢慢想著過去的事情，就像一只樹蔭下反芻的老牛。草是缺少營養的食物，所以需要更用力地榨取。我的回憶，仿佛也是如此。彩色的蛻變為黑白，反而讓那些模糊的畫面，有了更清晰的印象。

我當然沒辦法讓一切停下，但在不可挽留的流逝里，我也發現了，從前不曾看見的那些人。有的有著我的臉，有的則讓我驚訝贊嘆。當我苦思冥想，毫無辦法的時候，卻發現另一個人有著完全不同的勇氣，做出了讓我想要學習的事。列車行駛在黑夜和黎明，卻失去了自己的白晝。

我回到車站。此時還沒有入夜，買好的車票，仿彿一張旅遊結束的通告。已經不會有太多人還需要這張紙質的憑證了，但我還是找了半天，才找到那台擺在角落的自動售票機。地上有散落的硬幣，也沒人在意，但恰好讓我可以滿足自己的心願。車票上面印着這裏的標誌建築，但我并沒有在城市裏找到。

我並沒有繼續攀談。有時候，人們會迫不及待向人傾訴，有時卻又感到恐慌。尋常的日子是堡壘，也是盔甲，我們習慣了沉沉的負擔，便也誤以為這負擔便是一種保護。每個人的生活，都不該被打擾——如果這種打擾，只是因為我的好奇，或是自以為是。這座圖書館，因為熟悉了，便失去了第一次來時的神奇。

我又一次順利地來到附近的圖書館。天氣可能格外好，我沒有馬上進館，而是坐在門邊，像第一次來時那樣看著四周。有一只長尾巴的野雞，匆匆走過，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鳥兒。這樣的時候，很多人都會找點事情打發時間，最顯得自在的，大概就是點著一支煙。可我并不抽煙。

我睡得不好。醒來後，立即打了兩三次噴嚏，但不發燒。當陽光一點點明亮起來，整個城市也從寒冷中蘇醒過來。我不是說這裏很冷，但對於任何一個露宿的人來說，夜晚都不太好過。冷的時候很冷，熱的時候，一樣難熬。這就像我們的生活，沒有一個拄着杖飄在半空僧侶的本事，那就必須先學會忍受。

我經常讓自己沉入孤獨的境地。這無關于身邊有沒有人，或是天氣如何。是的，我其實很容易受到天氣影響，這讓我很慶幸，沒有生在霧雨濛濛的西湖邊。但有一天，我也會去看看那裏，雖然我知道，夢中的並不是現實。有人說過：「世上既有带来正确结果的不正确选择，也有造成不正确结果的正确选择。

「你為什麽總是這樣匆匆出現，又匆匆消失呢？」 我看着艾斯爾·賈廷。他并沒有為此感到什麽冒犯，冷靜地回答我： 「我試圖讓你認識我。」 「我認識你了啊。」 「不，」艾斯爾·賈廷搖着頭說：「你並不認識我，你知道了一個名字，可你並不認識我。

我要開始我的夜遊。U不知又去了哪裏，正如這些年的生活，每當我有話可說的時候，似乎就缺了可以對話的人；而當我遇到能說話的人，卻又覺得更應享受那種默契的沉默。安靜下去，勝於千言萬語。於是那些沒有說的話，反而開始慢慢凋落，一片一瓣，直到冬日蕭蕭。

我有時會陷入幻想，并認為自己只是某部小說裏的人物，甚至都不是主角。但和作者相比，我仍然獨立地活在故事之中。作者并沒有比我多任何權力，他也沒辦法任意掌控筆下的人物。他可以寫我的生，寫我的死，但卻沒法讓我按照他的想法去思考。笛卡爾不是認真思考過這件事嗎？

我們都沒有再說話，只是慢慢看時間流逝，也許還有那個窗邊的女人，她比我們兩個都更適應這安靜。在這個世界，有一座還開着圖書館的城市，雖然曾經陌生，如今卻又漸漸愛你熟悉。向下看，是無盡的街道，越是靠近，越是沒有出口。一間還開着的咖啡館，坐着我們三個人，也許後廚也有人，但無論是誰，他都不曾發出聲響。

吃完了飯，我還不想馬上離開。幸好老闆也幫我續上了咖啡，挺苦的黑咖啡，讓我一下子滲出了眼淚。我抹了抹，然後才再次喝上一口，還是苦得我喘不上氣。老闆也拿了一杯，但他只是用杯壁暖手，並且享受地聞着咖啡的香氣。「我必須得說，我每一天活下來的原因之一，就是這杯咖啡。

讓兩個陌生人熟悉起來的方法是第二次見面。我不知道，老闆如何想，但我比上次更自在一些。長皮椅仍然如故，可桌布卻已從格子花樣換為一朵朵罌粟花。我仍然點了一份牛仔餐，然後開始享用一杯熱咖啡。老闆坐在一邊，詢問我之後，才慢慢看自己的報紙。「早晨可以看到晚報，晚上則是晨報。

「該去喝一杯咖啡嗎？」 出了圖書館，就是又一天的結束，也是又一天的開始。我越來越覺得，自己變得更容易餓了。外面的風格外清涼，天空十分乾淨，一切都該照它本來的樣子，繼續運轉到結局。我很餓，我也很累，眼睛被光閃得睜不開。只是一切都還是它原本的樣子，只是除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