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的夢遊（9）

一杯咖啡，我可以請，也可以不請。

正如我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很久之前，我挺會裝出一副笑臉，表示自己的友善。但這是在人群中的機靈，而非是在此時的選擇。我喝著咖啡，機器人也喝著咖啡。我沒問她的名字，她也沒有急于講話。

半山腰的景色，總比平地上要好得多，即使是同一個地方，同樣的兩個人。

咖啡的溫度降得很快，沒喝完之前，就已經失去了很多熱量。溫度增加遮掩了很多不好的味道，但冷掉了，也就讓那些掩飾的，再也不能躲藏。

機器人喝得要更快一些，他們在很多事情上都可以選擇效率，或者精致。

她說：「喜歡讀書的人很多，但我最近遇到的，卻很少。」

「你說自己喜歡，應該會遇到很多人同意你的看法。」

「我知道你說的是什么。」機器人一笑，將杯子放回到回收的盒子里，一陣嘟嚕嚕的聲響，咖啡機已經收走了這些垃圾。陽光在掉落油漆的部分，閃爍出亮晶晶的金屬光澤。我有些著迷地看著這微光，然后抬頭去看那光的制造者。此刻天空上有各種各樣的機器，正如原本都市里的各類高層建筑，遮擋著太陽。我望著那遠方，瞇著眼睛，然后低下頭。直視的時候，太過刺眼。但我已經記住了，所以看不到的時候，仍然會感到那種躍動的心情。

「你真特別。」

「是嗎，」我看了她一眼，覺得不是嘲笑，「我一直認為自己很普通。」

「既普通又特別，這樣不也更好嗎？」她在旁邊的木頭柵欄上坐了下來，伸直雙腿，又放下。

我也坐在另一邊，其實她坐的地方，才是我的專座。

「很多人都走了。」

我想了想，說：「如果是不認識的人，走和不走，又有什么兩樣。」

「作為人類中的一員，這樣說，可就太沒自覺了。」她笑了。很顯然，這是玩笑。但不知為何，當一個人在旁邊笑起來，總覺得心底有什么在翻騰著。

「也許做一個機器人會很好。」

「很多年前，人類中的那些不同的群體，也都曾經這么說過啊。」

我拿著咖啡，不想再喝，因為她的這句話讓我回想起很多事，一些來自書本，一些來自我自己的故事。

「即使如此，能夠期望一下，也是好的。那些希望能找到新大陸的航海家，不也是因為黃金一樣的傳說，才踏上旅程嗎？」

「這樣說，你應該很喜歡白色的謊言了。」

「不。」我說的如此快，簡直像是有什么在后腦上狠狠一錘，就讓嘴里的字句仿佛子彈一樣射出。

「原來這樣。」她笑了，站起來，遞給我一本書，「我看完了，送給你。希望下次有機會再見。」

我沒有拒絕，就像從不拒絕的那些事一樣。

「可是再見，卻未必啊。」這句話只在肚子里說出來，像是一句涂抹掉的漫畫對白，讀者和我都能聽到，可她卻聽不到。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