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超真實台灣
最近開始有人注意到,有些批評執政黨反對者的論述,似乎是由 AI 生成的文章。然而,這些批評往往嘎然而止,或讓人感到對話已經不可能進行。但這種「無法對話」的情境並非 AI 興起後才出現。輿論的場域早已被預製的符號論述所宰制。
機器生成意見行之有年。從各大社群平台到通訊軟體,假帳號帶風向、操控輿論的現象早已存在。無論商業或政治,這類機器生成言論早已滲透公共討論,使真實與擬像的界線愈發模糊。當 AI 進一步參與政治論述的生產,它不只是提升了資訊傳播的效率,更強化了現有論述體系的自我複製,讓符號徹底取代現實。如今,我們面對的不只是單純的輿論操作,而是一個超真實(hyperreal)的政治環境——人們以為自己在討論「現實政治」,但實際上,他們的對話內容已經被預設的意識形態框架所塑造。
因此,與其說「AI 讓對話失去意義」,不如說「對話的意義早在 AI 之前就已經消失」。因為政治輿論的目的,早已不在於理性討論,而是透過機器人、網軍、網紅、甚至官方人士來生產政治敘事、操弄輿論、圍剿異見。這些論述從未旨在對話,而是透過資訊洪流強化單一「真實」,壓制異質聲音。AI 的出現,只是讓這個過程更加高效,使超真實的擬像體系更加穩固。
久而久之,除非刻意去判別,否則現在已經很難區分發言者是真人還是假帳號。因為他們的言論皆是由政黨的意識形態與敘事框架所塑造,唯一的區別或許是機器人帳號尚未具備強烈的情緒性攻擊,而真人帳號則會喊打喊殺。這種衝動性的攻擊,或許已成為人類主體性僅存的象徵。
當真人利用 AI 更高效地生成文章,完成對異議者的攻擊,他們與機器人帳號本質上已無二致。這也是為什麼說對話在此之前早已失去意義了。因為使用機器人、網軍、網紅,當然還有官員、議員等生產政治論述、造謠、抹紅、圍勦的目的本來就不在於對話、討論,而是為了消滅異見,讓符號體系得以自我強化。
特定勢力透過大量機器人帳號去洗民意、用名嘴、網紅、學院體系工作者(這種人我不稱為知識分子)、一般支持者生產文章、帶風向、攻訐、圍勦異見,其實是正在建構布希亞所謂的「超真實的擬像體系」:當符號與現實的關係被顛覆,人們無法區分模擬與真實,最終生活於純符號構築的世界。
例如,當台灣討論烏俄戰爭時,這場戰爭究竟是「正在發生的戰爭」,還是「被媒體與政府論述構築出的戰爭」?在台灣的新聞報導與輿論裡,這場戰爭已經成為一種政治正確的神話:烏克蘭是自由民主的英雄,俄羅斯是專制帝國的邪惡象徵,所有與這個二元框架不符的歷史因素都被抹去。戰爭的現實如何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這場戰爭的「象徵」功能——作為台灣執政黨進行政治動員的論述資源。
類似的情況也發生在「台灣與中國已經進入戰爭狀態」的敘事中。「海底電纜被切斷」的事件成為佐證戰爭已開打的「跡象」,「中國對台認知作戰」成為全民戒備的口號。我們被要求相信,一場未發生的戰爭,已經在這些論述與意識形態裡真實展開。這正是布希亞所說的「模擬的最高階段」:現實世界的中國與台灣仍在經貿往來,但在論述與敘事裡,這場戰爭已經開打。戰爭已不再是軍事衝突,而是符號的無限增殖—甚至影響到日常政策,如驅逐陸配。
我們的現實正在被符號徹底取代,而在這個被符號操控的社會裡,真正的戰爭可能永遠不會到來,但也永遠不會結束(怎麼有種戒嚴的感覺)。執政當局建構這個超真實的目的,似乎只能指向專制。這可能正是我們所將面臨的最大危機。
此時,知識分子的洞見本應成為思考的指標,可惜多數學院體系工作者早已放棄知識的訓練,改為復述黨話。就跟黨培養的民意、民團、影視工作者一樣。當他們開始用 AI 量產論述,知識分子的象徵價值不再是反思社會,而淪為執政黨符號體系的自我繁殖。
你本來以為他們跟機器人帳號還是有差別的,但如今,他們跟機器人帳號、被風向帶走的普通人的差異,僅剩論述的長短。
台灣正邁向超真實社會:人們不再能區分「真實」與「再現」。政治不再是關於事實、政策的有效與合理性討論,而是關於黨所生產的符號如何更有效率、更有知識規格的自我繁殖、「不斷強化」至成為唯一可見的現實、最終取代真實。
Donna Haraway的〈賽伯格宣言〉旨在呼籲利用科技的發展顛覆人類的二元思考與體制,促進解放。但如今這些利用AI生產符號價值文章的偽知識分子帶來的卻是壓迫。他們已經不再是人了,是一種新的人機混種生命體,是「賽博政治生物」(cyber-political organism)。他們潛藏在公共領域裡假裝會思考的人類,行使類似「人的發言權」。他們能比人類更快、更精準地強化執政黨的立場、攻擊異議者,甚至可以擬態成「真實的民意」。
我們的政治空間正逐步被這些「半生物半機械」的賽伯格論述取代,真正的人的言論反而變成異端。最終,他們要消滅的不是反對黨,而是(能夠自主思考的)人。
當 AI 取代了真正的公民對話,政治便淪為一場純粹的符號遊戲,而非現實治理。
他們滿口術語詞彙,串起來的卻是彼此不一定有邏輯關係,但都符合符號價值體系與慾望實踐的詞彙(像是柯建銘說警消組工會「就是幫助中國找藉口侵台」)。這樣的後人類政治時代就是當下意義上的「等待果陀」。我們所等待的不是救贖與解放,而是特定政治論述的無限自我複製下,所逐步實踐的政治慾望。

喜欢我的作品吗?别忘了给予支持与赞赏,让我知道在创作的路上有你陪伴,一起延续这份热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