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毛毯

我有一條幼兒園發的小毛毯。

說是小毛毯，其實質感更像一條浴巾。浴巾的顏色是淺淺的橙色，像是剛剛成熟的黃桃那種顏色。上面畫了一隻卡通小狗，大眼睛，好像還戴著一頂警察的帽子。一個角上有我奶奶縫上的姓名標籤，小小的絲布上寫了我的名字。

小毛毯已經只剩碎片了。我不記得它什麼時候開始碎的，可能是大學的時候，可能早就開始碎了。大學的時候，我將毛毯疊成四四方方的形狀，放進行李箱。它隨著我漂洋過海。奶奶洗完毛毯的時候會曬，曬完就有陽光的味道。我不討厭陽光的味道，但是我不喜歡陽光的味道。我覺得毛毯上沾著的是媽媽的味道，雖然後來我才發現，那其實是我的味道。

毛毯是有前身的。那是一條我媽的白色底、帶著紅色波點的睡裙，我從小就喜歡抱著聞。一直抱著，一直洗，洗完又抱，很快就碎了。可能棉布碎得比毛巾更快。後來我就抱小毛毯，雖然媽媽不在，但是毛毯上一直有媽媽的味道，我後來發現那是我的味道。

總之，不知道出國多久之後，小毛毯就碎了。等到我大兒子出生的時候，毛毯已經變成一小塊一小塊的了。毛毯越洗越薄，越洗越軟，從毛巾洗成棉布了。在大兒子不會隨便被蓋住的毛毯窒息後，毛毯就歸他了。（大兒子出生前，我還特意織了一條灰白相間的毛毯，結果他完全不感冒。小兒子卻很喜歡我織的這一條，直到現在還一直抱著。）大兒子每次會抱著一小塊毛毯，剩下的就會被工人洗掉。後來，毛毯越來越碎，工人把破碎的部分打結綁在一起。大兒子還是喜歡。他喜歡上面媽媽的味道。

終於有一天，大兒子不需要毛毯了。剩下的一點點沒有完全破碎的毛毯被工人打結，留在箱底。我也不知道它還在不在，應該是在的吧，應該有一股樟腦的味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