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凝視鬧鐘響起前的臨界點
鬧鐘響起前,他的睡眠和意識已開始分離。
他躺在床上,眼皮緊閉,他知道再過一陣子鬧鐘就會醒來。他緊守著能夠在床上好好休息的最後一道防線。他渴望深沉而妥帖的睡意再次襲來,讓他再一次能夠降落在舒服的安眠裡,他意識到他處在半夢半醒之間,不安地等著,不知道甚麼時候熟悉的鈴聲襲來,打破這片短暫的平靜。
可是他終歸是得早起,去赴每場不知所謂為何漫長通勤,通往一個以為有目標的所在。
他想起了書裡那段話。
「是剛剛迎面而來那些車子裡的人,」她說,「第一個看起來好傷心,第二個表情完全一樣,接下來的人一個接一個,全是同一副臉孔。」 「他們只不過是在通勤上班。」 她的觀察力敏銳,可惜她觀察到的現象並無反常之處。「不過就是工作嘛,」我繼續說。
「禮拜一早上,半睡半醒的。禮拜一早上去上班,有誰會齜牙咧嘴笑?」「可是,他們起來好落魄,」希薇亞說。「像全死了似的。像送葬的隊伍。」語畢,她放 下雙腳,不再抬起。--《禪與摩托車維修的藝術》
鼾聲輕輕傳入耳中,那是他的妻子。然而,夜裡總是打破清夢的人卻是他自己。他的鼾聲響亮如雷,常常驚醒妻子,她會輕輕搖著他,擔心他是否停止了呼吸。想到這些,羞愧極了。此刻,他竟然還有一絲想叫醒她的念頭,或許也只會招來一場訓斥。確實不值得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他如果真的睜開眼,那就是直接宣告放棄了正在進行的他和清醒的拉鋸戰。
他的思緒飄散在空中,恍惚想到了夜裡的雨聲是否存在,也許他現在的狀態適合進行清醒夢,卻沒能記起該如何操作。對了,成功學書籍裡提到的建議:失眠時,乾脆起床,別苛責自己。但他不願如此屈服。他把鬧鐘設在清晨最後能起床的時刻,以最小的餘裕對抗時間。但那只是另外一種形式的抗議,也把他逼到每次鈴聲喊他起床,只得跳起來,否則真的會遲到。
終究他不是善於煩惱的人。光是糾結著是否該起床,已經讓他精神緊繃到極限,更何況千頭萬緒突然飛進他大腦裡,就像一條拉到極致的琴弦,隨時可能斷裂。這種極端的張力忽然在某一刻崩塌,系統混亂到終極的狀態,突然像是沒有能量般,他的身體重歸無力,一切動作嘎然而止。
夢境的大門,柔軟又溫暖,正在緩緩向他敞開。就在這時,鬧鐘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