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海岸村（上）

（上）

顧景淵遠遠看見那短髮女人手裡拿著像菸的東西，點燃之後便夾在手上，他趕緊跑了過去，「妳手上、」

「是香，不是菸。」短髮女人臉上掛著笑，眼神卻有些冰冷，接著又說著：「吳倩，我來提供協助的，我們集團派我來協助你們與政府協商海岸地收購的問題。」

「好。那、妳拿香幹嘛？」顧景淵被她的話打亂了思緒，只好回到自己一開始的疑問。

「敬天敬地敬眾生，沒其他意思了。」吳倩把短香折斷，從外套裡拿出紙盒將剩餘的香收了起來。

一會又來一人，「吳專員，這是我們的委員，顧景淵顧博士，他對這附近的生態非常熟悉，我們對顧博士的意見十分看重。」這人也是委員之一，居民票選出來的李榮傑。

吳倩對著兩人寒暄幾句，大致上先確認是自己人，隨後她的團隊也到了。

「他們是我的合作夥伴，小高是負責數據研究與分析、阿磊是負責文件撰寫和資料統整、美瀾一向負責對外言論，都是專家，大家認識一下。」吳倩笑著介紹自己的同事與團隊。

一行人在這海岸邊的小城市，或者，該稱是村落住下。

夜晚的接風宴席很熱鬧，熱情的當地居民準備了一棟屋子給他們幾人住著，也給他們備好了當地特色菜。

「這個髮菜湯在市裡很貴，在我們這裡是天天喝！」李太太這麼說著，圓潤的臉帶著敦厚的笑容。

吳倩笑著說：「我們自己來就行。」有禮貌地接過了李太太盛的湯。

其他團隊夥伴，小高、阿磊、美瀾也頗習慣這樣的場面，各自吃著自己喜歡的菜色，偶爾交談著。

「挺新鮮的。」

「比市場的大了一倍。」

「我剛去查過物價，少市區的三成左右，晚上我在列表給大家確認。」

顧景淵聽著他們的交談，這才知道他們過來前已經先到這邊的市場看過狀況，對此他鬆了口氣，主動向吳倩提出：「我對這一帶蠻熟的，若要四處走走我可以帶你們過去。」

吳倩看向他，左眉輕挑，面色帶著幾分思索，最後說了句：「明天早上五點就麻煩顧博士帶我去這次要談的海岸看看。」

顧景淵聽到早上五點時愣了一下，結結巴巴地同意了：「早、早上五點......好。」他沒想到要這麼早起，不過細想之後也明白他們要蒐集當地的數據和真實情形，才能進一步地做判斷。

＊

隔日一早，顧景淵梳洗完，一邊打著哈欠一邊開著他在這裡買的小轎車到透天屋子接吳倩。

吳倩穿著簡單的短袖上衣與五分褲，加上防風外套，十足的準備去海邊的樣子，看見顧景淵時揮了揮手。

車子開了十幾分鐘後到了海岸邊，吳倩提早讓人來的空拍機已經拍攝了一會，一人坐在岸邊的大石上看著筆電，聽到有人走路的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見到是吳倩後點了下頭。

「這是顧博士，這是空拍機操作員曹育霖。」吳倩簡單地替兩人介紹。

「顧博士你好，倩倩，這裡顏色是異常的，應該是汙水流放。」曹育霖指著螢幕上的一個暗色塊，在洋流與洋流的碰撞中能夠看的明顯。

顧景淵看了一眼曹育霖指的地方，他不感到意外，他為此已經做了不少努力，但有些人總是不聽勸，但他在意吳倩的想法，側頭看向她。

然而，吳倩臉上波瀾不驚，只是請曹育霖再做更細緻的分析，「可以的話幫我取樣送實驗室，時間、座標等資訊，能用的都做。」

「沒問題，我會再抓更遠的範圍，連續兩到三週，早中晚的觀測，會以第一週的資料和取樣送件分析。」曹育霖說著她的安排。

「行，整個計畫有一季到半年的時間，不用擔心！」吳倩拍拍她的肩膀。

顧景淵背包裡拿出早上沖的咖啡，問了兩人，各給她們倒了一杯。

「顧博士知道他們排放汙水多久了？」曹育霖喝了口咖啡後問著。

「這裡都是小工廠，最長的有十年以上，環保局多次輔導但沒什麼成效，我去年來這邊，輔導了一部分的工廠改善，原本的範圍應該是這樣。」顧景淵指著螢幕邊比劃說著。

曹育霖不耐地嘖了一聲，緊接著便是抱怨：「人為了賺錢什麼都不管不顧的，但要說他們又比不上大企業，要我們這些人去替他們爭取，他們卻又不老實。」

吳倩沒多做回應，因為她來了個小訪客，在她腳邊玩耍著，她伸手摸了摸貓的下巴，得到貓咪扭頭徵求更多撫摸的信號，一人一貓自得其樂。

曹育霖被海風刮的難受，收拾東西後，跟吳倩和顧景淵說她先回去停在一旁的露營車，等下再過來。

「動物單純多了，你說是吧？」吳倩對著貓說著。

而貓回以緩慢地眨眼。

「呦，摸了幾下就示愛，你要矜持一點。」吳倩對著貓繼續說著。

「人不就是這樣？好的時候讓人內心充滿溫暖，但壞的時候讓人內心膽寒，用比較通俗的說法，就是一半天使一半惡魔。」顧景淵吃了幾口咖啡後慢慢說著，他剛開始不明白，怎麼會有人又可憐又可惡，但看的多了，就明白這就是人，而此時此刻，他在吳倩身上感覺到同類的氣息。

吳倩在內心認同他的看法，正視顧景宣的雙眼，將鋼杯遞給他，笑著說：「再來一杯。」

「好。」顧景淵接過手說著。

兩人併坐在大石上，一同刮著海風喝著咖啡。

「你接這樣子的研究多久了？」吳倩突然問道。

顧景淵回想著，心理手裡數著，叨叨說著：「之前在美國幫老師做過考察，後來回來後實地深入研究，大概五年左右，剛開始聽他們說他們的困境，我常聽到哭，但看到他們做的可惡的事，又覺得為他們哭的自己太像傻子。幾年下來，有時候覺得自己冷漠，但又覺得我理解他們。環保與經濟到底該怎麼選？百年來的大哉問......妳做這行多久了？」

「七年......論起來我還是你前輩。現在我知道我的目的就是幫政府評估出合理的價格，明白自己做的事，被拉扯的問題就少了許多。但、說看了不難過是不可能的。人終究還是太過無知，以為沒見到的、這輩子見不到的就不是問題，一旦開發多數是不可逆的，你看他們背後的行為，知道他們是想要，他們想要錢，就是這樣。」吳倩的語氣沒有情感波動。

「確實有幾個環保團體來遊說，被開發可能拿到的利益趕了回去，這些委員都是會算的。」顧景淵發現這大石有些平坦，躺了上去。

「最多少劃一點範圍，除非一季之內工廠大量改善。」吳倩看了眼手機，拍了拍顧景淵手臂，「該回去了，我要吃早餐，我昨天晚上查到太平街口有間豆漿油條。」

「它的杏仁茶是在地人才知道的有名。」顧景淵起身，拿起背包，說著他知道的訊息。

「......我不喝杏仁茶。」吳倩的語氣有著堅定。

「試試看才知道為什麼有名！」顧景淵忍不住想幫杏仁茶爭取被認同的機會。

兩人的背影在陽光著照射下顯得輕盈，他們兩人知道這是他們合作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