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精準的失控

萌a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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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二十八樓的天臺上,我點燃壹根煙,煙灰燃盡的時候,緩緩走來壹個中年男人,手上拿著壹個黃色公文袋,戴著墨鏡的臉上,有著掩飾不住的不爽。

「妳搞什麽?上個月才辦了保釋,這個月妳又打人,這已經是妳第幾次打人了?是不是在黑社會裏呆久了,分不清自己是好人還是壞人?」他的聲音壓的很低,眼睛壹直盯著天臺樓梯口。

「說好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又三個月,三個月之後又三個月,都快壹年了老大。」我已經確定沒人跟蹤,分貝不自覺的加大。

「妳這是什麽態度?妳的檔案只有我知道,哪壹天我把檔案銷了,妳就徹底成古惑仔,大家都不用煩了。」

「那妳要我怎麽辦?難道要我見到人就沖人喊,放下槍,我是警察,這樣啊?」我的唾沫星子噴了他壹臉,我忍他已不是壹天兩天。

妳們都已經猜出,我是壹個臥底。

在警校期間,我的各項成績都是第壹,按流程畢業後怎麽也能去警隊當個主幹,卻莫名其妙被警校開除,警校校長葉警官找到我,說現在擺在我面前就兩個選擇,要麽去黑社會當臥底,要麽就找別的工作,但是不管我做什麽,他們都會死死盯著我。

幹,這算哪門子選擇,簡直是趕鴨子上架嘛。

隨後我就以壹個陌生的身份進入幫派,壹次次街頭鬥毆,在幫派火拼中差點被子彈打中老二,還去過金三角接觸大毒販,差點愛上壹個泰國人妖,要不是上個月幫派老大佛爺三溫暖的時候被仇人暗殺,我冒死把他救了出來,這種暗無天日的小混混生活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妳們老大什麽時候交易?」中年人問我。

「我怎麽知道?我現在充其量只算壹個保鏢,這種大生意他從來不在我們面前提起。」我朝地上吐了壹口痰。

「想想辦法,在他房間裝個竊聽器。」

「我幹,妳這是想我死?佛爺是什麽樣的人妳們應該比我清楚吧,他心裏的詭計比壹個警隊的人加起來都多,讓他發現了我他媽連個全屍都撈不著。」

「……」中年人沈思半晌,把手上的公文袋遞給我:「那就用這個吧。」

天臺的風很大,吹得我睜不開眼,我打開公文袋朝裏看了壹眼,裏面只有壹個瓶子,好像有幾片藥丸。

「不會吧?妳們要我朝他飯菜裏下毒?」我把瓶子拿出來對太陽照了照,對這些所謂的上司徹底無語。

「這是壹種國外的新藥,專門給警隊人員服用的,它有壹種神奇的功效,也有壹定的副作用,不到關鍵時刻不要用它,等佛爺下次再和毒販談生意時,妳就吃壹顆,把交易時間和交易地點記下來,我們守在地方抓人,到時候妳回歸警隊做回好人,我也可以退休了。」中年人拍拍我肩膀,這種話他都說過三千多次。

「妳說得和仙丹似的?這個藥到底有什麽用?」我把瓶子揣到夾克口袋。

「它能聽到人的心聲,可以這麽說,在二十分鐘的藥效期間,妳就擁有了讀心術」

2

瓶子裏只有三片藥,穩妥起見,我決定找個地方試試這個藥的效果。

我來到佛爺手下的賭檔,賭檔的管事大頭是我以前的兄弟,當年在桑拿房裏他叫了兩個小姐,第壹個進來,大頭就被嚇呆了,那樣子和佛爺的狗壹模壹樣,大頭連忙要她滾,第二個進來後,大頭徹底失控,那小姐居然長得和佛爺壹模壹樣,大頭抄起旁邊的煙灰缸就打了小姐,結果被桑拿房的保安圍毆,我只得沖進人群把他救出來,途中眼睛還挨了壹下,去醫院縫了八針。

大頭看到我就迎上來:「仁哥,怎麽今天有興趣過來這邊玩玩?」

我說:「佛爺去了洛杉羈,這幾天我放假。」

大頭把我往樓上引:「樓下的都是壹些小蝦米,樓上才是大魚鮑參,今天來了個公子哥,出手很豪氣,是壹只菜雞,輸幾百萬了都。」

我有點猶豫,畢竟我身上只有幾十萬,其中大部分還是佛爺給我的醫藥費,我說:「要不我還是在樓下玩吧,免得打擾妳做生意」

大頭仗義的拍我肩膀:「我出本錢,輸了算我的,贏了咱倆壹人壹半,自家兄弟別客氣。」

進門前,我偷偷把藥吃了,吃下去不到壹分鐘,我察覺到身體的變化,我的視力和聽力變得異常好,連天花板上的蚊子都能看得壹清二楚,發牌的荷官藏在頭發裏的耳機,裏面人說的什麽我也清晰聽到,更怪異的是,站在我身邊的大頭並沒有開口說話,但是我卻聽到了他的聲音,就像電影裏的畫外音那般,大頭在說:「今天把妳輸得傾家蕩產,我看佛爺以後還怎麽罩妳。」

我的心壹寒,這就是大頭的心裏話。

原來他壹直嫉妒我在幫派裏的步步高升,想借今天這個機會陰我壹把,所謂黑道無義氣,我現在終於明白。

多年的臥底經驗讓我有極佳的心理素質,我不動聲色地坐下,坐在桌子對面的是壹個戴眼鏡的年輕人,臉色蒼白斯斯文文,他問我:「玩什麽?」

我點燃壹根煙,把大頭遞過來的籌碼都擺在面前:「隨便,妳想玩什麽我都陪妳。」

那年輕人在心裏罵我是個傻逼,但是臉上卻很有修養:「那就玩梭哈,簡單方便。」

吃了這種藥,玩牌就是壹件枯燥無聊的遊戲,對方看牌之後的心理活動都展現在我面前,他想偷雞我就拼命押註,他拿到大牌我壹輪就撤,五六把下來我贏了兩百多萬,那年輕人額頭湧出細汗,他盯著我說:「妳好像能看穿我的牌。」

我說:「也許只是我今天運氣好。」

又是壹把,發牌後年輕人沒看底牌,直接下註三十萬,牌面上他是黑桃 A,我是紅心 A,底牌我是紅心 K,沒有任何不跟的理由,所以我把籌碼甩在桌子上:「我跟。」

第二輪牌發下來,他是黑桃 Q,我是紅心 Q,又輪到他叫價,他加價五十萬,我心裏壹跳:「妳不用看看底牌麽?」

那年輕人用手扶扶眼睛:「不用,我和妳賭運氣」

他囂張的樣子刺激到我,我把籌碼加上去:「我跟,接著發牌」

第三輪還是冤家牌,他是黑桃 J,我是紅心 J,那年輕人拿起那張 J 笑著說:「現在好像我的運氣比妳好壹點點」

我不相信他會壹直忍住不看牌,我說:「笑到最後的才是贏家」

「我出六百萬。」

「我跟!」

第四輪發牌,我和他都沒那麽幸運,他進了壹張梅花 Q,我進了壹張方片 Q,我們都沒了同花順的希望,而且從牌面上來看我們壹般大小。

決定勝負的,就是我們的底牌。

「好像我不得不看底牌了」年輕人微笑,慢慢拿起那張壹直把壓在下面的底牌。

隨著他手臂的擡高,我的心跳的飛快,我集中註意力想聽清楚他看牌後的心理想法。

就在他看牌的那壹瞬間,我的耳朵嗡的壹下,隨即陷入漫長的幻音,就像無數架飛機在我頭上盤旋,我痛苦地捂住耳朵,差點慘叫出來,二十分鐘的藥效已經過了,這應該就是我的警隊上司黃 SIR 所說的副作用。

居然在這種關鍵的時候……

那年輕人把底牌已經看完,他冷冷地看著我:「妳的運氣好像到頭了,這把我梭哈,桌子上壹共還有壹千四百萬,妳跟不跟?」

3

幻音慢慢消退,我的額頭湧出冷汗,如果我現在棄牌,除去本錢還輸三四百萬,大頭在旁邊虎視眈眈的看著我們,他不會放棄對我落井下石的機會。

如果我選擇跟牌,那麽我還有贏的機會,兩千多萬,當壹輩子古惑仔也掙不來。

之前的五把牌局,那小子偷雞了四把,可見他是壹個擅長偷雞的人,此刻他臉上的有恃無恐,會不會是壹種偽裝?

大頭給我倒了壹杯水,小聲在我耳邊說:「仁哥,要不這把就別跟了,現在輸的還不多。」

王八蛋,妳是不是壹直等著這壹刻?我看了壹眼表情誠懇的大頭,在心裏暗罵。

年輕人說:「想好沒有,妳到底跟不跟?」

我把底牌拍在桌子上:「我跟,我不信妳的底牌比我大,亮出來我看看。」

我重重的喘著氣,死死盯著那個年輕人的手。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把底牌翻過來。

居然是壹張方片 A。

「Two Pairs 大。」荷官宣布結果,把桌子上的籌碼全部推到年輕人那邊,他站起來似笑非笑看了我壹眼,用毛巾擦了擦手走出房間。我無力地靠在椅子上,站在我身邊的大頭臉色陰晴不定,我知道,我今天也許走不出這個門口了。

4

大頭悶著頭抽了兩根煙,深吸壹口氣:「仁哥,妳走吧。」

這小子又想玩什麽花樣?

我問:「我走了妳怎麽辦?兩千萬可不是個小數目」

「沒事,我壹個月工資也有幾十萬,年底還有提成,我慢慢還」

靠,要不是老子早就聽到他的心裏話,說不定真的會被他這幅仗義的表象給感動了。

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脫身,我裝出很耿直的樣子:「我不能走,這件事我自己扛。」

大頭笑了笑,拍拍我的肩膀:「沒事,佛爺還用得上我,不會拿我怎麽樣。」

就在這時,大頭的手機響了,他接起電話幾秒鐘,眼睛有意無意的瞟我幾眼,我覺得不對勁,把手插在口袋握住槍,誰知他掛完電話說:「剛剛那個公子哥想見妳,就在樓上的客房裏。」

富麗堂皇的房間裏,那個戴眼鏡的年輕人坐在沙發上抽雪茄,見到我後笑著說:「坐。」

我保持警惕坐在他的對面,問:「什麽事?」

「我想和妳談個買賣」

「什麽買賣?」

「剛剛妳輸了兩千萬,我已經幫妳把賬還了,妳得幫我做壹件事,事成之後,我再給妳兩千萬。」他的眼鏡片反著寒光,壹張臉看起來陰險毒辣。

「出手這麽大方,那件事肯定不容易吧。」我點燃壹根煙。

「對別人來說不容易,對妳來說簡直易如反掌。」

「哦?說說看。」

「下個星期,泰國那邊會派人過來交易,有兩噸的海洛因停靠在落日碼頭,妳的老大佛爺那時和泰國毒販在春和飯店吃飯,妳們交完錢之後,碼頭上的人會收貨。」

我的額頭湧出冷汗,這筆交易他怎麽知道的這麽清楚?

他是條子?還是想黑吃黑?

我把煙頭摁在煙灰缸裏:「我需要做什麽?」

「交易完成後,佛爺會親自去倉庫點貨,作為他的貼身小弟,妳肯定也會跟著去,妳只需要摸清楚倉庫的地址,然後偷偷發短信告訴我就行了。」

「我這樣做了,妳覺得佛爺會放過我嗎?」

「別擔心,那時他已經沒能力找妳麻煩,妳可以拿著錢遠走高飛,兩千萬雖然不多,在很多地方,也足夠逍遙快活壹輩子。」

他媽的,這個眼鏡仔到底打得什麽鬼主意?

真後悔進門前沒有吃壹顆藥,不然我就能摸清他的計劃了。

「如果我拒絕呢?」

我看著守在門口的四個男人,個個體型魁梧肌肉虬結,應該都是練家子。

年輕人笑了:「妳不會拒絕的,妳是個聰明人。」

5

事情越來越麻煩,走出賭場的時候已是深夜,寒風拂動我的頭發,我拿出手機,不知道該不該把這個情況告訴那些上司。

社會學家做過實驗,人類其實是依賴環境的壹種生物。

給壹個窮小子幾百萬,讓他過上紙醉金迷的生活,等錢花完了再讓他過之前的生活,他寧願餓死也不想出去幹苦力。

把壹個大老板流放到貧民窟,迫於生存壓力他會省吃儉用,身上的每壹分錢都要用來吃飯,半年的體驗期過後,他回到自己的公司,居然再也不敢大手大腳的花錢。

社會學家稱之為「環境慣性」,身為臥底,更是無時無刻在這種環境慣性中。

為了掩飾身份,我昧著良心做過很多壞事,砍過二五仔的手,當他痛苦慘叫的時候還要露出嘲笑;逼過壹個十八歲的女大學生陪客,當她跪在面前苦苦哀求的時候,還用微微顫抖的手扇她耳光;和幫派裏的兄弟出去收保護費,把壹個孤苦伶仃的老大爺打進醫院,只因為那個老人聲揚要報警……

我到底是個好人,還是壹個壞人,我壹次次在深夜質問自己。

若正義是純白,邪惡是墨黑,那我們這些當臥底的,應該就是壹道復雜的灰色。

我在黑白之間掙紮,找著自己都不明白的答案。

我早已厭倦這樣的生活,或許,這是壹個合適的契機,可以給所有的事情做個了斷。

6

兩天後,佛爺從洛杉羈回來,看上去心情很糟,吃晚飯的時候把壹個小弟手指頭給剁了,只因為那小弟拿錯了酒,掉在地上的指頭居然還在微微跳動,倒黴的小弟疼得昏厥過去。佛爺扭過頭看著我,那目光就像壹把錐子,我的後背湧出冷汗,臉上不露痕跡,低下頭問:「老大,怎麽了?」

佛爺的聲音沙啞刺耳,就像卡帶了的磁帶:「我在警局的朋友告訴我,我手下有內鬼。」

我裝出很憤怒的樣子:「查到是誰嗎?」

佛爺說:「想查總是有辦法的,我已經找人抓了和內鬼接頭的警察,就關在地下室裏,我們現在過去看看。」

陰森的地下室裏,黃警官已經被打的沒有人形,手指頭被砍斷四根,肚子被劃開壹道大口子,隱隱能看到裏面的內臟,黑道的手段不是常人所能想象,他們居然在黃警官的傷口上塗了蜜糖,螞蟻和蟲子正順著傷口往裏爬。

我的大腦就像在被烙鐵灼燙,幾千次想拔槍射死地下室裏的這群敗類。

但黃警官的眼神告訴我,唯有忍耐,才能讓他的犧牲有所價值。

幫派裏的大小頭目都過來了,佛爺壹壹掃視他們的臉,大頭站在我身旁小聲問我怎麽回事,我腦子裏嗡嗡作響,沒有回答他。

佛爺彎下身子拍拍黃警官的臉,陰森森地說:「妳是明白人,知道落到我手裏是什麽下場,但是死也有很多種不同的死法。二十年前我抓到壹個條子,那條子是個硬骨頭,我手下弄了他三天硬是壹言不發,後來還得我來。妳知道他死之前說了什麽嗎?」

黃警官平靜地看著佛爺,嘴裏湧出大股鮮血,他居然在笑。

佛爺說:「那個條子像條死狗跪在地上,求我給他壹刀,為了這個請求他供出了所有的內鬼。」

黃警官劇烈咳嗽,幾乎不可聞的聲音說道:「不用浪費力氣了,我現在就告訴妳。」

說完他緩緩擡起手指,朝我指了過來。

佛爺面無表情回過頭看著我,眼睛裏的殺機越來越盛,我如墜冰窟渾身發寒,腦袋裏飛速運轉,口袋裏的手槍只有六顆子彈,能逃出去的幾率應該是零。

黃警官的手指微微壹晃,最後指在我身邊大頭的臉上,大頭怵了怵,他的反應實在遲鈍,還不知道情況有多嚴重,他說:「死條子妳指我幹什麽?」

佛爺臉上有掩飾不住的驚訝,大頭跟了他十幾年,算是幫裏最忠心的手下,佛爺問:「他是內鬼?」

黃警官說:「何兆伊,警隊編號 37216」

何兆伊正是大頭的本名,加上所謂的「警隊編號」,佛爺終究踏入黃警官的圈套,其他人壹擁而上把大頭按在地上,大頭拼命辯解,佛爺冷冷地看了他壹眼,遞給我壹把槍:「阿仁,做事。」

我嚼著口香糖,把子彈上膛。

大頭對我說:「阿仁,我們這麽多年的兄弟,別人不相信我妳應該要信我啊,替我跟佛爺求……

我對著他的胸口連開兩槍,他不再說話,臨死前還帶著求懇的眼神。

我又把槍口對準黃警官,他沒有回避我的眼光,滿是淤青的臉上,有著我很熟悉的表情。

我被警隊開除,背著包走出學校時,他是這個表情。

我做臥底中了槍,他背著我去找黑醫生,那時也是這個表情。

我的媽媽死在手術臺上,作為他唯壹的兒子還要在外面砍人,當他找到我把這個消息告訴我時,也是這個表情。

蕭索中帶著壹絲無奈,落寞中含著許多堅決。

「還有沒有什麽話想說?」我抑制住左手的顫抖。

「沒有。」他閉上了眼。

他的血很燙,濺在我身上就像火雨。

7

如我所料,清理了「內鬼」,佛爺就要開始那筆大交易。

我吃了壹顆「讀心丸」,站在佛爺臥室的門口,佛爺正在和泰國毒販打電話,和那個戴眼鏡年輕人所說的壹樣,確實是采用錢貨分離的交易方式,帶著貨的船停靠在落日碼頭,佛爺拿著錢等在春和飯店,確定貨沒有問題,佛爺就會付錢,時間就定在星期三的八點,也就是明天。

掛斷電話後,佛爺在心裏盤算應該帶多少人手,信得過辦事又靠譜的小弟不多,佛爺最終決定帶上我,雖然他還是沒有太信任我。

藥效褪去的時候,我聽到滿世界的轟鳴聲,仿佛壹切事物都在崩塌,佛爺穿著睡袍走出來,遞給我幾萬塊錢:「回去放松壹下,明天跟我壹起去吃飯。」

我裝傻充怵:「要不要帶人?」

佛爺哈哈大笑:「傻小子,和朋友吃飯嘛,又不是幫派談判,帶什麽人。」

那天晚上我徹夜無眠,眼睛壹閉上就想起黃警官死前的表情,佛爺說警局裏面有他的朋友,那表明警隊裏也有內鬼,我不敢把這些消息匯報上去,明天的壹切,只能靠我自己了。

8

晚上七點半,泰國佬帶著人早早地過來,佛爺熱情地用泰語和他們打招呼,叫了幾個年輕小姐陪酒,泰國佬不停地打噴嚏,他抱怨香港真的太冷了,下次再交易去他們那邊。

八點鐘,落日碼頭的兄弟打電話過來,說貨都是 AA 級,佛爺喜笑顏開,把三個裝滿美金的黑箱子遞給泰國佬。

九點壹刻,佛爺推脫有事起身告辭,叫上我還有三個手下去地下停車場,詭計多端的人都有壹個弊病,就是除了自己誰都不信,所以他還是要去貨倉親自點貨。

我坐在副駕上,用手機給那個眼鏡男發短信,說了路線和預計地點,貨倉我從來沒去過,在我的猜想裏,應該是個很隱秘的地方,沒想到佛爺這條老狐貍反其道而行之,把貨倉居然放在鬧市區的壹間混噸鋪裏,那家店鋪的生意還很好,誰能想到這家紅紅火火的混噸鋪後面會是個毒品加工廠?

我的手放在口袋,盲發最後壹條短信,把手機關機。

十點壹十,正在佛爺清點貨物的時候,門外響起壹陣急促的敲門聲,佛爺嚇了壹跳,示意我去看看,我剛靠近門口,門鎖就被子彈打爛,我憑著身體的本能反應閃到墻邊,又是壹陣槍響,門被大力踹開。

那夥人來勢洶洶,手上居然有 AK47,佛爺識相的舉起手,笑著說:「都是出來混的,求財嘛,這些貨妳們都拿走。」

領頭的男人我看著有點眼熟,回憶了幾遍才想起是那個眼鏡男的手下,當時在賭場的客房門口就有他。

那男人也笑了:「我們不僅求財,還要命。」

佛爺還想說什麽,沖鋒槍的子彈就把他身體打成篩子。

幹,果然是黑吃黑!

9

佛爺的手下見狀不妙四下逃竄,那男人拿沖鋒槍瘋狂掃射,很快就壹片狼藉,殘垣斷壁玻璃飛濺,樓下的吃客發出高聲浪的尖叫,那夥人正在把毒品往袋子裏扔,我縮在墻後不敢露頭,那男人卻註意到我,又露出壹個獰笑,拿著槍慢慢靠近。

死亡的陰影,正在壹步步向我逼攏。

千鈞壹發之際,樓下響起了警笛聲,估計是事情鬧得太大,周圍的巡警都趕了過來,那夥人不再逗留,拿上東西從窗戶跳了下去。確定他們都走光後,我扶著流血的手臂走出來,那夥人太兇了,簡直是趕盡殺絕,櫃子下有微弱的求救聲,我把那個小弟拉出來,那是壹個剛成年的男孩,臉上還帶著些許稚氣,他的肚子被打穿,血咕閭咕閭往外冒,他沖我說:「仁哥,救……救救我,我不想死。」

我說:「撐著點,我送妳去醫院。」

我把他扶起來,慢慢走下樓,他的呼吸越來越輕,臉上白的就像壹張紙。

就在此時,我的雙手被反扭,壹把槍頂在我的後腦勺上,壹個人沖我吼:「不要動,我是警察!」

我的臉摩擦著水泥地,我大聲喊:「他快不行了,快送他去醫院。」

那是壹個老警察,他死死地按住我的頭:「少廢話,跟我回警局錄口供」

那個奄奄壹息的年輕人被擡上擔架,我長籲壹口氣。

警局的大門口貼著黃警官的黑白照片,估計他們已經得知他的死訊,我被推嚷著往前走,上樓梯的時候,我看到了壹張熟悉的臉,上次他是壹個富家公子打扮,這次他卻穿著高級督察的警服,他剛好也看到了我。

四目相對的壹瞬間,我想明白了整件事情。

「我警局的朋友告訴我,我手下有內鬼。」

為什麽他可以這麽清楚的知道佛爺的整個計劃?

為什麽黃警官會被佛爺抓到?

為什麽那夥悍匪搶完毒品可以全身而退?

他的臉色無比陰螄,沖我身後的老警察揮揮手:「把他帶到審訊室,我要親自審他。」

很明顯,他想殺人滅口。

我的大腦轟轟作響,我搶過老警察的配槍提手就射,他眉心中槍向後倒去,我放下槍舉起雙手,剛想解釋我的身份,所有人壹擁而上,我感覺自己的胳膊被擰斷,劇烈的疼痛讓我昏厥過去。

尾聲

審訊室裏的男子胡子拉碴,穿著壹身舊舊的皮夾克,二十個小時前,他在警局槍殺了高級督察楊建榮。

據資料顯示,他是臭名昭著的社團 17K 裏得到重要成員,而在壹天前,該社團的首領韓申(外號鬼殺佛)死於幫派火拼,火拼導致多家店鋪受損,十余名行人受傷。

涉嫌謀殺傷人販賣毒品多宗罪名的他在審訊室裏十分鎮定,錄口供時說出壹個令所有人震驚的故事,他是警隊安插在黑社會裏的臥底,而被他槍殺的楊警官竟然是警隊裏的叛徒。

真相到底是怎樣?所有人都不敢輕下結論,臥底檔案只有黃警官知道,而黃警官已經殉職,檔案沒辦法解密,所以辦案警員請來了警校校長葉警官,他是唯壹能夠證明男子身份的人。

葉警官已經年過六旬,蒼白頭發下是壹道道久經滄桑的皺紋,葉警官走進審訊室,坐在男子的對面,那男子看到葉警官神情有點激動,葉警官點燃壹根煙:「妳很聰明。」

男子說:「靠,都這時候就別擺架子了,快點幫我把檔案解密。」

葉警官說:「不用解密,我可以證明妳是臥底。」

男人臉上浮現壹陣狂喜,審訊室裏的警察聽到這話也長籲壹口氣,準備打開那男人的手騍,葉警官卻攔住他們,葉警官說:「妳是警隊派去黑幫的臥底,但是妳剛剛說的,全是謊話。」

男人聽到這句話身體壹僵,問:「我哪句話是謊話?」

葉警官嘆了壹口氣:「從第壹句話開始,就是妳編的謊言。」

「妳在警校成績很差,自知無法升入警隊,就自告奮勇去黑社會臥底,但是妳沒能想到臥底是壹件那麽辛苦的事情,在壹次次鬥毆恐嚇擔驚受怕中,妳早就失去了警務人員該有的勇氣和責任感,黃警官給了妳很多次脫身的機會,妳卻執意繼續臥底,不是因為妳要當好人的信念,只是妳早已經被染黑了。」

「警隊的楊警官才是我們派出去的核心臥底,他打入 17K 的死對頭東升幫內部,幫警隊獲取到很多毒品走私的線索,本來這壹次鬼殺佛和泰國毒販交易,我們完全可以把他們壹網打盡,誰能想到,妳從黃警官的口中得知警隊會有所行動,竟然會向鬼殺佛告密,直接害死了黃警官。」

「妳不想當警察,也不想壹輩子當古惑仔,於是聯合東升幫的老大,計劃來壹場黑吃黑的好戲,幹掉鬼殺佛之後,妳就有了壹個清白的身份,還有東升幫承諾給妳的壹大筆錢,但是妳唯壹沒想到的是,東升幫的二當家居然是警隊的高級督察,只要他開口,妳所有的事情都會敗露,所以妳要抓準時機下先手殺他。」

男人身體微微發抖,隨即想到什麽似的,他拼命晃動自己的身體:「我褲子口袋裏還有壹片藥,它能聽到人的心裏話,妳可以吃了聽聽我……」

葉警官平靜地打斷他:「黃警官確實給了妳藥,但那些是壹些助眠的維他命。妳所謂的「讀心丸」只是毒品產生的幻覺,妳在進入幫派壹個月後就染上了毒塋,所以妳會經常失控去打人,妳在心裏幻想出壹個勇敢的臥底形象,無非是自欺欺人罷了」

那男人情緒徹底失控,手腕摩擦手騍勒出深深的血痕,他咆哮道:「幹,我為妳們出生入死,我連命都可以不要,妳們為什麽不承認我的身份,我不過想做個好人,我不過是想做個好人……」

葉警官看著面前癲狂的男人,眼睛裏露出壹絲傷感,示意警員拿男人口袋裏的藥丸去化驗,他又拿出那個男人在警校的檔案記錄,各項成績均是墊底,學校給的評語是:性格懦弱,行為散漫,意誌松懈,不適合進入警隊。

但是在壹年前,他的老搭檔黃警官還是答應讓男人去當臥底,理由是,想做好人的人,都應該給予壹個機會。

這個錯誤決定,害死了他和另外壹名優秀的警察。

葉警官走後,那個男人陷入漫長的沈默,後來在午夜,他壹會兒哭壹會兒笑,窗外的風不停呼嘯,在絕對的黑暗中,男人仿佛還沈浸於滑稽的獨角戲中。

CC BY-NC-ND 2.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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