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抗、遗忘和死亡:三位女导演的传奇电影人生
在去年的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中,魏时煜导演的《金门银光梦》不仅讲述第一位华人女导演伍锦霞的传奇人生,还展现了20世纪初,女性电影工作者的群体面貌。
今年,山一国际女性电影展在“非凡女性”单元更是一口气选了三部关于女性电影人的作品,分别是“新浪潮祖母”阿涅斯·瓦尔达的告别之作《听瓦尔达说》,玛丽安娜·兰伯特追忆比利时“天才女导演”香特尔·阿克曼的《我不属于任何地方-香特尔·阿克曼的电影》,以及寻找世界第一位女导演爱丽丝·盖伊的《爱丽丝·盖伊-布拉切不为人知的故事》。
《听瓦尔达说》从今年2月在柏林电影节亮相以来,一路积累了强大的口碑。3月29日,阿涅斯·瓦尔达去世,该片在影迷心中更是占据了特殊的位置。影片是一堂阿涅斯·瓦尔达的大师课,也是其电影生涯的温情回顾。她给大家分享电影创作最重要的三个关键词:灵感(inspiration)、创意(creation)和分享(sharing)。她从其1967年的短片《杨科叔叔》开始讲述,到2017年的纪录片《脸庞,村庄》结束,回顾其50年的电影、摄影、装置艺术创作之路。
90岁的阿涅斯·瓦尔达思维清晰,风趣幽默。她对生活、电影以及艺术,除了因年龄而来的通透、豁达之外,还保持着纯真和美好。她喜欢五颜六色的蘑菇头。她坦言自己一直是一个女性主义者。她还强调艺术来源于生活,她用捡来的心形土豆参加“乌托邦艺术展”,用3500米的电影底片搭建“人像小屋”,为去世的猫咪修一座贝壳坟墓。
对于死亡,阿涅斯·瓦尔达很淡然。“我将消失于混沌中,我将离开你们……”她坐在起风的沙滩上,身影越来越模糊。谁也没想到,她是在用这种温柔的方式与世界告别。与阿涅斯·瓦尔达不同,比利时女导演香特尔·阿克曼的告别方式更为极端。
2015年10月,媒体报道她因抑郁症自杀,震惊了整个电影圈。同一年,玛丽安娜·兰伯特拍摄的《我不属于任何地方-香特尔·阿克曼的电影》上映,影迷们才想起来通过这部纪录片去了解和缅怀这位天才女导演。《我不属于任何地方-香特尔·阿克曼的电影》中玛丽安娜·兰伯特跟随香特尔·阿克曼辗转纽约、布鲁塞尔等地,一边寻找支撑其创作的母体,一边回顾其创作生涯。影片中,除了香特尔·阿克曼对自己和创作进行全面剖析,还采访到她之前合作过的演员、剪辑师等电影人朋友,几乎是对其电影创作最全面的解读。
香特尔·阿克曼从处女作短片《我的城市》开始,就投身于激进的影像实践和后来人们所谓的女性主义电影领域。她通过厨房这个极具代表性的地方,试图毁掉其母亲、姨妈等一代代女性延续下来的生活和世界。
在其代表作《让娜·迪尔曼》中,她让孤独的中年寡妇过着单调重复的日子,每天起床梳洗,出门买菜,回家做饭。女主角削土豆要几分钟,吃饭要几分钟,呆坐又是几分钟,直到一天结束。在《我你他她》中,她用独白、交流和身体,展现一个女人三段不太相关的经历,三个段落相互照应,步步深入,像是一场关于女性的陈述和表达。
布鲁塞尔和母亲是香特尔·阿克曼不变的乡愁和情节。她明明将镜头对准纽约,却拍出了布鲁塞尔的感觉;她将母亲从比利时来的信用作画外音,拍摄《家乡的消息》,很多影片中的场景都有母亲生活的影子。
香特尔·阿克曼特立独行的生活方式,以及远离大众的影片风格,让影迷对其充满好奇。很多评论者认为,她的电影反传统佳作,反戏剧化,反好莱坞。影片中,她对此进行了回应,她说自己的作品换一个导演名字可能就会有很多人观看,但是她还是坚持自己的观念,“希望观众能自由地体验电影,而不仅仅理解它。”
前不久,著名电影网站Indiewire推出的100部影史最佳女性导演电影中,香特尔·阿克曼的《让娜·迪尔曼》排名榜首,阿涅斯·瓦尔达的《五至七时克莱奥》和《幸福》分获第7和第26。
与她们相比,世界第一位女性导演爱丽丝·盖伊-布拉切的经历似乎凄惨很多,不仅影迷不知道她,连很多电影研究者也不认识她。
纪录片《爱丽丝·盖伊-布拉切不为人知的故事》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的。导演Pamela B. Green和Jarik Van Sluijs以寻找爱丽丝为主线,通过恢复爱丽丝的电影,采访她的后人,将史料和动画结合,试图在揭开世界第一位女性导演爱丽丝传奇人生的同时,也呈现电影出现初期,电影行业和电影人的样貌。
1896年,爱丽丝拍摄了处女作《卷心菜仙子》,影片以欧洲的古老童话为蓝本,片长只有1分钟,片中她身穿如仙子般的服装,从卷心菜的叶子拔出几个小孩子,然后放在一旁。这是世上第一部叙事电影,也因此出现了“导演”这个角色。
后来,爱丽丝的才华被Gaumont发现,她到电影工作室担任生产主管,制作超过1000部电影,甚至和丈夫Herbert Blaché 在新泽西州创立自己的制片公司Solax。20多年里,爱丽丝总共创作了超过1000部作品,在声画同步、选用演员和特技效果上不断尝试,但电影公司一直没有提及过她的贡献。
如今,爱丽丝的大部分作品已经散逸,电影史上仿佛抹去了她的名字。其实,电影史遗忘的远不止她一人,还包括很多早期从事电影工作的女性电影人。这些女性电影人留下了数量众多,质量也并不比男性电影人差的作品,为什么还是会被电影史选择性地遗忘?这是很多观众看完这些纪录片的第一反应。早期的女性电影人因为时间和媒介等原因,可能被大家遗忘得更彻底,但是如今的女性电影人其实也一直处于弱势地位。
以文章中提到的三位女性电影人来说,阿涅斯·瓦尔达因为创作生涯延续较长,是女性电影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人物,但是相比同一时期法国新浪潮的让·吕克·戈达尔、弗朗索瓦·特吕弗等男性导演,知名度和影响力明显有所不及。在国内,阿涅斯·瓦尔达被观众所熟知也是因为《脸庞,村庄》获得奥斯卡提名,大范围传播,以及她的去世和众多电影自媒体对她进行的缅怀。
香特尔·阿克曼被称为“比利时最好的女导演”,她的代表作《让娜·迪尔曼》是很多影迷心中的影史十佳,但她的名字仅仅被资深影迷熟知,作品也只有在一些影展和学术会议进行小范围放映。对于爱丽丝·盖伊-布拉切来说,如今学术圈和纪录片导演才刚开始对其进行研究和“打捞”。她被观众熟知,还需要很长时间。
从一些研究来看,早期的电影史几乎呈现出一种女性被歧视和边缘化的压抑图景,女性导演被排斥,被忘记,女性角色通常被架构成男性主导世界的“他者”或“局外人”,女性无法得到讲故事的机会,大多数时候是男性凝视的对象。
如今,我们从电影节的获奖名单,或者从每年的票房排行榜等来看,这种不公平现象似乎并没有减弱的迹象,但是因为社会和媒介的发展,越来越多的女性作者开始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生活和重塑历史。这就意味着,未来“她的故事”会被更多人关注,并成为历史上不可忽视的存在。
撰文 | 沙丘
排版 | 林伊纯
校对 | 孙胜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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