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一天|孤獨的等級

依照字典的定義，孤獨在中文裡意味深長：或是幼子無父、老者無子，或是單獨一人、靜默無語。那是一種被時光抽空的狀態，一種與人世斷了連結的沉寂。然而，若翻閱英文的 lonely，那意象似乎更貼近情感的層面：是無人相伴時的失落感，是居住於人群之外的落寞與疏離。

近來，一位朋友頻繁參加聯誼。他說，三十出頭，該是尋覓伴侶的年紀了。他不急著愛，而是擔憂未來某日，歲月沉靜時，身邊無人言語、無人陪伴，會被寂寞吞沒。我聽著，點點頭，卻與他的心境恰恰相反。我不覺得「一個人」等同「不快樂」，反而對周遭過於喧囂的人群感到難以忍受。

若孤獨的反義詞是「熱鬧」，那我確實不愛熱鬧。不是抗拒人，而是偏愛那種恰如其分、不帶壓迫的存在感。像是一間空蕩的客廳裡，電視聲低低響著；或者在公園、大賣場裡，四周人聲鼎沸卻沒有人與我交談；又或者，在辦公室裡坐著，耳邊傳來鍵盤聲與偶爾的交談，卻無需我參與其中——那樣的時刻，我感到寧靜且自在。這樣算孤獨嗎？我不這麼認為。是寂寞嗎？也不是。

若真要說什麼情境讓我感到孤獨，那反倒是在人群之中被遺忘的時候。就像滿懷熱情地想分享一件事，換來的卻是敷衍的回應、冷漠的態度，甚至裝作沒看見的沉默。那樣的時候，不是「一個人」，而是「被無視」的感覺，才真正令人感到寒涼。於我而言，孤獨從來不是與人多少的問題，而是被理解與否的課題。

缺乏互動，我不孤獨；反倒那種應該回應卻沒有的時刻，我才會感受到，真正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