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等了

“我也不知道，第一次见这种情况。”我那永远穿得像刚从台北夜市走出来的家庭医生如是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医生讲“不知道”三个字。

我到底怎么了？

本来约好了医生又取消，后来想想，还是去看看吧——就当作是给自己一个仪式感，是我转素食半年的庆贺仪式，和对现代医学系统的“尊重”——我心知肚明这叫“讨好”——把自己打包好，毕恭毕敬地呈献给医学爸爸。举案齐眉——然而我不是举案人，我是案中物。我日日龙精虎猛，却要靠医院来的数据来确认我是否“健康”。从小的传统教育告诉我：小女孩哪能自己做主。

小女孩在三十岁开始为自己做主。

“你可以多吃富含铁元素的蔬菜。”台式医生开口讲英文。

“我不知道哪种蔬菜含铁啊。”我努努嘴。

“羽衣甘蓝，菠菜……”

“我最讨厌那些。”我直接打断他。

我确实最讨厌那些个“蔬菜”，甚至几乎不吃；我从前常吃西蓝花，但最近也不太吃了。不吃肉也不吃菜，我只吃自己爱吃的东西，比如豆腐、蘑菇、甜洋葱等素食。从前当我还是个肉食迷恋者时，吃到肉了会觉得“真是太好吃了”，一边翻烤炉里滋滋冒油的腌五花肉，一手又准备好蒜瓣、豆瓣酱和生菜想要将它们一揽入口，像喂婴儿那样大口塞进嘴里，糜香漫到嘴唇外边；现在吃到喜欢的素食会觉得“我真是太幸福了”，发自心轮的愉悦感觉美妙得不像真实的。并非极致的狂喜，而是平静里悠长的喜悦。这幸福感常常持续好几个小时，久久不能散去。

从小到大的权威营养教育会钻进我脑里，批判我“营养不均衡”；我嘴里含着孜然烤茄子喷它一脸：“你妈的，‘营养均衡’就是个世纪大骗局！”我就这样使用精神胜利法，直到我昨日“诚实”地走进验血实验室——完全就是平日不读圣经、不敬耶稣，却仍坚持和家人每周去做礼拜的臭小孩，还个个赞她虔诚。

我自己做主让现代医学系统评判我；把自己包装成无计可施、渴求帮助的病人——我想看看他们会如何帮助我。没成想他们比我更无可奈何。医学找不到原因——我自由了。

今日验血结果出来了，出乎我的意料——所有素食者本应会缺乏的营养素，我不仅丝毫不缺，甚至游刃有余，各项数据指标漂亮得离谱。实在不知这算神奇还是妖异。

果然，我的身体知道自己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