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錄《獨裁者聯盟》專制政權密切關注彼此

專制政權密切關注彼此
西方,尤其是美國的外交政策學界經常把全世界視為多個獨立的議題(東歐、中東、南海等),每個議題各有一群不同的專家或學者在鑽研。但獨裁者不是這樣看待世界。普丁既力挺歐洲的極右翼和極端主義運動,也提供暴徒和武器支援非洲獨裁政權;而為了在烏克蘭戰爭獲勝,他刻意製造世界各地的糧食短缺,引發能源價格上漲。伊朗在黎巴嫩、巴勒斯坦、葉門、伊拉克都有代理人。
伊朗的代理人還讓阿根廷布宜諾斯艾利斯的一處猶太社區中心發生爆炸,在土耳其伊斯坦堡和法國巴黎實施謀殺,在美國策畫多起暗殺,並且資助阿拉伯語和西班牙語媒體。白羅斯獨裁者則試圖吸引中東難民,幫助他們非法進入歐洲,藉此破壞鄰國穩定。古巴派兵前往俄羅斯協助攻打烏克蘭,古巴祕密警察則協助委內瑞拉的馬杜洛維持政權。中國在非洲和拉丁美洲建立深厚的經濟與政治利益,多年來早已不認為自己只是「亞洲」大國。
專制政權會密切關注彼此的失敗和勝利,盤算好行動時機以製造最大程度的混亂。二○二三年秋天,歐盟和美國國會都無法通過援助烏克蘭的法案,因為與俄羅斯關係密切的少數派從中阻撓(分別以匈牙利的奧班、美國眾議院一小群親川普共和黨人為首,後者有許多是在川普指示下行事)。所謂「烏克蘭疲勞」的說法在網路上傳開,由俄羅斯代理人和中國媒體以多種語言推送散播。
就在此時,伊朗支持的哈瑪斯武裝分子對以色列發動殘酷攻擊。之後數週,伊朗支持的青年運動武裝分子開始向紅海的油輪和貨船開火,擾亂全球貿易,也分散了美國和歐洲對烏克蘭戰爭的注意力。亞塞拜然獨裁者阿利耶夫(Ilham Aliyev)已利用全球注意力轉移的時刻,占領了爭議領土納卡地區(Nagorno-Karabakh),數日內驅逐了當地共十萬名亞美尼亞居民。二○二四年春,英國也發現中國駭客入侵了英國議會與多位國會議員的電腦和資料儲存系統。在布魯塞爾、華沙和布拉格,一項多國調查則揭露了俄羅斯大舉收買影響力,包括付錢給歐洲議會議員,並試圖影響歐洲多國的選舉。
在此同時,西半球的委內瑞拉總統馬杜洛聲稱,他正在考慮入侵並占領鄰國蓋亞那的一省。他宣布這些計畫時,數十萬名因馬杜洛施政而陷入貧困的委內瑞拉國民正跋涉穿越中美洲,前往美國邊境。由於空前龐大的移民湧入美國,助長了美國的民粹主義和仇外情緒,也提升了共和黨內親川普派獲得的支持,他們曾公開力挺普丁摧毀烏克蘭的戰爭。
如此多面向、彼此勾連、相互強化的多重危機,不是由單一主謀協調發動,也無法證明背後有一整套祕密陰謀。事實上,這些事件綜合整理之後,展現了不同獨裁政權如何將影響力擴展到政治、經濟、軍事、資訊等不同領域;也展現了當他們看準時機、聯手運作實現共同目標時,會造成多麼嚴重傷害的。他們傷害了民主體制和民主價值,不僅在他們自己的國家,也擴及世界各地。再讀一次習近平和普丁在二○二二年二月四日、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前夕發表的聲明吧。他們譴責「藉口維護民主與人權,干涉主權國家內政」的行為;他們呼籲「尊重各國文化和文明多樣性、不同國家人民的自決權」;他們憤怒警告說,任何有關民主標準的討論(他們稱之為「謀求霸權」)都將「對地區和全球和平穩定構成嚴重威脅,對國際秩序穩定造成損害」。
其他獨裁者則使用更殘酷、更極端的語言,公開呼籲採取大規模暴行或戰爭 ── 民主世界還沒有人認真看待或開始反擊這些言論。北韓獨裁者金正恩二○二三年九月與普丁會面時,就表示會全力無條件支持俄羅斯的「神聖鬥爭」,「懲罰邪惡勢力構成的霸權」。時隔數月後,到了二○二四年一月,金正恩看來已揚棄曾經試圖和解的過往,要求修憲將民主國家南韓視為北韓的頭號敵人,並廢除所有推動統一的機構,停止兩韓交流,還揚言將不惜發動戰爭,「摧毀所謂『大韓民國』的實體,徹底終結它的存在」。那一週,俄羅斯前總統兼暨前總理梅德韋傑夫(Dmitry Medvedev)稱烏克蘭為「癌性增生組織」,放話宣稱不僅要摧毀烏克蘭現任政府,還要摧毀「無論任何形式的烏克蘭」。不久後,他製作了一張俄羅斯地圖,將現代烏克蘭的國土幾乎全部納入,餘下的少許領土則大多劃給波蘭和匈牙利。
儘管如此,我撰寫本書的初始想法仍是:我們不會經歷新冷戰或二次冷戰,這個觀點值得再次強調。獨裁與民主在思想與實踐之間的現代競爭,絕非二十世紀競爭的重演或複製。現在並沒有冷戰時期那種「集團」(blocs)可以加入,也沒有柏林圍牆能清楚劃分地理界線,同時許多國家都無法輕易劃歸為民主政體或獨裁政體。如同我在前文所述,某些獨裁國家(阿聯、沙烏地阿拉伯、新加坡、越南)尋求與民主世界合作,不想顛覆《聯合國憲章》,而且仍然認可國際法的好處。某些民主國家(土耳其、以色列、匈牙利、印度、菲律賓)則選出比較傾向於打破人權公約,而非維護人權公約的領導人。獨裁者的結盟關係大抵屬於交易性質,是可能轉移變動的,也確實經常如此。
獨裁與民主的分歧也發生在國家內部。委內瑞拉和伊朗境內都存在著強大而重要的民主運動。美國境內也有推動獨裁的主要政治運動和政治人物,德國、波蘭、荷蘭、義大利、法國境內亦然。同時,當前的世界經濟遠比二十世紀複雜,我們也不可能假裝利益衝突並不存在。緩解氣候變遷和其他環境挑戰,都需要全球合作。美國和歐洲都與中國貿易往來密切,驟然終止這些貿易關係既非易事,也不是理想做法。
基於以上種種原因,北美、拉丁美洲、歐洲、亞洲和非洲的民主國家,以及俄羅斯、中國、伊朗、委內瑞拉、古巴、白羅斯、辛巴威、緬甸及其他獨裁國家的民主派反對陣營領袖,都不應將爭取自由僅僅視為和特定獨裁國家的競爭(當然也不是「抗中戰爭」),而應視為反抗獨裁行徑的戰爭,無論這些行徑出現在俄羅斯、中國、歐洲或美國。為此,我們需要由律師和公職人員組成的網絡,與最了解盜賊統治的民主運動人士合作,聯手對抗本國境內與全世界的墮落腐化。我們需要能預期並制止非法暴力的軍事和情報聯盟。我們需要身處多國境內的經濟戰士,他們要能即時追蹤經濟制裁措施造成的實際影響,了解是誰在損害制裁措施,並採取行動予以阻止。我們需要很多願意在網路上組織和協調發起行動的人,他們要能辨別和揭穿去人性化的政治宣傳。[]這些獨裁國家想建立一個全球體系,讓盜賊、罪犯、獨裁者與大規模屠殺的加害者受益。我們可以阻止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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