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提醒我们，改变是可能的

社会文化史学者娜塔莉·泽蒙·戴维斯（Natalie Zemon Davis），以深入研究边缘群体而闻名，她曾为农民、被长久遗忘的女性、以及跨界者代言。这位学者于上周六在多伦多家中离世，享年94岁。

娜塔莉·泽蒙·戴维斯教授从人类学和文学评论中建立观点，对档案挖掘细致深入，她代表并启发了 20 世纪下半叶一种新的历史研究方法。这一方法是在深入了解某一时期的基础上，通过有依据的推测来填补历史记录的空白。

娜塔莉·泽蒙·戴维斯最为人知的书是《马丁·盖尔归来》(The Return of Martin Guerre)，故事讲述了一位16世纪法国朗格多克地区的农民，如何成功冒名顶替了某村庄中一位弃家而去的男子的经历。

 这本书的同名电影于1982年由导演丹尼尔·维加进行拍摄，导演受到1975年娜塔莉出版过一本论文集《近代早期法国的社会和文化》中一些故事的启发。在这部影片创作期间，娜塔莉做为编剧以及历史顾问参与其中。

1983年，电影《马丁·盖尔归来》在美国首映，随后在法国及其他国家和地区陆续上映。娜塔莉发觉，电影还是无法表达整个故事的一些微妙之处，为此她决定写一本书。在《马丁·盖尔归来》序言中，她写道：“用历史文献留下的每一个字，展开全面的历史分析，来写下这个引人入胜的故事。“

《马丁·盖尔归来》一书出版后反响热烈，法国历史学家伊曼纽尔·拉杜里曾在《纽约时报》的书评中称此书为一本”重构历史的重要著作“。 

书的前半部分的笔墨集中在主人公阿诺・迪-蒂勒（Arnaud du Tilh）身上，就是那个冒充马丁·盖尔的人，一个来自法国西南部加斯科涅的农民。马丁遗弃的妻子贝特朗德・德罗尔（Bertrande de Rols）被假马丁所骗。这位骗子是”故事中一个别样的人物“。

不过贝特朗德才是故事的核心。书中写道：”当贝特朗德和冒名者阿诺同床共枕时，她一定清楚真假马丁的区别。“也就是说她知道真相，但参与了假马丁的骗局，直到谎言无法延续之时。

娜塔莉在《马丁·盖尔归来》的序言中写道：”部分内容是我严格遵循历史档案的再加工。“

娜塔莉・戴维斯随后的一本著作是《档案中的虚构：16世纪法国的赦罪故事及故事的讲述者》（1987年），这本书是一位被控杀人罪的平民为获得国王赦免而进行的自述。1990年之后，讲述局外人和跨界者成为戴维斯作品的主要撰写方向。

 《边缘女人》（1995）讲述了三位17世纪分别信仰犹太教、罗马天主教和新教的女性的故事，其中两人是德国人，另一位是法国人。历史学家阿瑟・奎因称这本书是”一幅精美的17世纪至18世纪传记三联画“，是”对近代早期欧洲拥有纯洁信仰的妇女如何努力为自己塑造身份的又一次探索。“（《纽约时报》书评）

2000 年娜塔莉・戴维斯出版了两本书。一本是《16世纪法国的礼物》，这本书从人类学角度探讨了赠送礼物和互惠义务这两样事物是如何构建社会结构的。另一本书则是《电影中的奴隶》，本书研究了五部电影中对奴隶制和反抗奴隶制的叙述，从以古罗马为背景的《斯巴达克斯》到改编自托妮・莫里森的小说《宠儿》的同名电影、再到以美国南方为背景的《亲爱的》。娜塔莉・戴维斯认为，历史电影提供了一种关于过去的思想实验，但同时她也指出历史电影中的虚构手法会误导观众。

2001 年之后，娜塔莉・戴维斯开始研究 16 世纪的一位北非外交官哈桑·瓦桑， 1518 年这位外交官被信奉基督教海盗绑架到罗马。哈桑后来改宗基督教，并在罗马生活了九年，而且用意大利语和拉丁语为欧洲人撰写了有关北非和伊斯兰教的书籍，其中最为人熟知的作品是他用拉丁名字利奥·阿非利加努斯发表的《非洲寰宇地理志》，这也是1550年在欧洲出版的第一部非洲地理著作。

2006年，娜塔莉・戴维斯以出版了以wb的故事为主线的《行者诡道：一个16世纪文人的双重世界》。书中提到，阿非利加努斯具有”双重身份和双重视野，一重是对基督教好奇的穆斯林，另一重是对探索罗马和意大利世界感兴趣的北非人。“有关阿非利加努斯的确凿文献非常少，为了弄清他的身份，娜塔莉・戴维斯说自己必须”根据历史资料写成一个可信的传记。“与对马丁·盖尔进行的研究一样，娜塔莉・戴维斯根据阿非利加努斯所处时代的常规，来推测阿非利加努斯的行为。

娜塔莉·泽蒙于 1928 年 11 月 8 日出生于美国底特律，父母都是出生在美国的东欧犹太移民后代。娜塔莉的父亲从事纺织业，母亲是家庭主妇。娜塔莉是密歇根一所女子进修学校分校少有的几名犹太人之一。虽然她在学校很受欢迎，学业优秀，但是据她自己说，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

进入马萨诸塞州史密斯学院后，娜塔莉开始参与左翼政治，参加过马克思主义研究小组，也抗议过种族歧视。1948 年，娜塔莉与同校数学系研究生钱德勒·戴维斯相识，并于6周后结婚。娜塔莉继续攻读社会史和文化史，1949 年毕业并获得学士学位，之后又在拉德克利夫大学读硕士学位，主攻社会史的研究方法。

 1950 年，钱德勒·戴维斯在密歇根大学获得教职，娜塔莉便跟去密歇根大学读博士。后来，钱德勒·戴维斯被控散发共产主义传单而遭到关押。美国政府于 1952 年扣押了娜塔莉和丈夫的护照，娜塔莉无法前往法国继续16世纪法国社会的研究工作。

1954 年，钱德勒·戴维斯以第一修正案为由，拒绝回答众议院”非美国裔活动家委员会“的问题，被控藐视法庭，被密歇根大学解雇，并被列入黑名单。此后，已有三个孩子的戴维斯夫妇通过兼职教学和担任期刊编辑来维持生计。娜塔莉直到 1959 年才获得博士学位。

娜塔莉与同时代的大多数女学者一样，职业生涯在一定程度上要配合丈夫的职业规划，同时也因此被拖累。1962 年，钱德勒·戴维斯在加拿大多伦多大学获得一份教职，全家搬到那里。

 娜塔莉在兼职任教的同时，继续从事研究，发表论文，在学术会议上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1963年至1971年，娜塔莉在多伦多大学任教。

在多伦多大学，娜塔莉和同事吉尔・康威共同讲授一门关于妇女史和性别史的课程，这也是北美的先驱，震惊了当时保守的历史系传统。

 1971 年，42 岁的娜塔莉・戴维斯来到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成为该校历史系的第二位女性教授。四年后，她出版了第一本书《近代早期法国的社会与文化》，被专业人士称为具有”与众不同的学识广度。“

 1978 年，娜塔莉・戴维斯搬到普林斯顿，在这里度过了 18 年时间，她接替劳伦斯·斯通担任谢尔比・卡洛姆・戴维斯 历史研究中心主任。1996 年，她以历史教授的身份退休。之后她还帮助普林斯顿大学和伯克利大学创办了女性研究项目。

娜塔莉・戴维斯回到加拿大后，被任命为多伦多大学历史系荣誉教授。

1987 年，娜塔莉・戴维斯教授成为美国历史学会主席，成为第二位担任该职务的女性。2012 年，被授予加拿大骑士勋章，并获得美国总统巴拉克·奥巴马颁发的2012 年国家人文奖章。

娜塔莉・戴维斯教授是一位极有人格魅力的教师，深受历史学界敬爱。多伦多大学杂志上一篇关于她的文章写道：”在会议和圆桌讨论中，娜塔莉博士通常是其中最资深、最知名的一位，但她经常会把研究生拉到一边，询问研究工作，以及他们如何平衡工作和家庭琐事。“

娜塔莉・戴维斯教授在美国学术理事会的一次演讲中，讲述了多年的研究如何让她对社会的恢复和适应能力充满信心。

”无论形势多么暗淡和被限制，人们都能随机应变，找到应对之道。无论发生什么，人们都会继续讲述如何与当下现实抗争的故事，这些故事会成为馈赠给未来的礼物。”她还补充道：“历史提醒我们，改变是可能的。”

 原文：

https://www.nytimes.com/2023/10/23/books/natalie-zemon-davis-dead.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