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歐‧亨利的〈十月與六月〉
小說故事主要敘述退伍上尉和希歐多拉‧德明這對戀人將近談婚論嫁之際,一天上尉憂心忡忡,無精打采是因為收到希歐多拉的退婚信,女方提出由於年齡差距的關係,想到結婚最終都會悲劇收場,因此要求解除婚約,使得上尉情急之下趕去見希歐多拉。
環境氛圍營造年齡錯覺
〈十月與六月〉藉由上尉對著「過去那個戰爭警報時代,到現在好像已經是很久很久了!」敘述者塑造一個從國家緊張期中退伍下來的軍人這樣的人物形象,運用上尉的敘事角度,成功取得讀者相信是老上尉眷戀年輕女性,透過多次提到的「年齡」,使人相信上尉確實比希歐大。此外,小說並且從性格、外表和對話都在為男女雙方年齡差距增加說服力。
小說充分展現歐‧亨利營造的異國情調作風,甚至透過環境氛圍,以突出上尉的退伍身分。故事開篇對上尉的描繪,使人確知上尉的青春歲月,是在戰役行旅中度過,以致退伍後,緬懷行軍歲月點滴,「褪了色的軍服」以致面對孤獨茫然若失的時刻,無限惆悵。小說如此描述:
「上尉對著他那掛在牆上的劍,鬱鬱地望著。在附近的壁櫉中,還藏著他的褪了色的軍服,由於風吹日曬和穿得太久而弄得又髒又破。」
在接到希歐多拉‧德明的退婚信的當下,他整個人似癱軟在安靜空洞的屋子裡,面帶愁容反覆讀那要命的一段,毀滅他的希望的那一段,重新再看一遍:
「辱承厚愛,向我求婚,但我不能從命。我覺我應坦白說明。我這樣做的理由就是由於我們間的年齡相差太大。」
希歐多拉‧德明信中明確承認因為兩人的年齡相差,婚後是不會得到幸福的,可能導致彼此思想不協調。因此,年齡是最大和唯一的障礙。
顯然,使上尉苦惱的是,除了年齡,上尉對自己的一切,包括地位、財產、愛情,當然最重要的是擁有強壯結實的身體,是那麼充滿信心,為什麼就不能使希歐多拉忘記年齡問題呢?
上尉百思莫解,於是決定輕裝待發,坐上火車到田納西一個南方老鎮,去打他人生中最大的一次仗。這一句容易讓人認為上尉經歷過無數次戰爭。
希歐多拉並沒有因為退婚而感到不自在,她是一臉笑容迎接上尉,毫無窘態。當面對上尉「健康的面容,丈夫的氣慨」,她雖有絲毫覺得他和他的年齡並不很相稱。二人面對面站立時,作者強調「當上尉站在比她低一級的階石上時,兩人年齡的差別顯得並不很大。」敘述者企圖就男女雙方年齡視覺上來說,差別不大,讓人猜測希歐多拉是否有必要解除婚約,為故事發展舖排線索。
當上尉要求她重新考慮時,她斬釘截鐵的拒絕,「我的年齡和你的年齡是──不要再叫我說了──我在信裡已經說過了。」她覺得退婚是誠實且正確的舉動。
同時,我們可以透過希歐多拉的態度與對話,多少了解她一個明朗真誠,個性堅毅而又不失大家閨秀的女性形象。
人物形象對情節的輔助
在情節不是很繁複的發展過程,人物的細緻行為,或可以流露他們的內心景觀。當希歐拉多的手被上尉那堅強而褐色的手握著時,她頃刻感覺那種和戀愛相差無幾的情感。但讀者在這裡沒有想到要懷疑她真實的年齡。連對話本身,似都在說「丈夫必然留在家中,而年輕妻子的嗜好是跳舞看戲」:
「總有一天,你會以我不曾嫁給你而欣然。如果我們結婚,有一段時期 是很好的,是很可愛的──可是,你想想看!只要再過短短的幾年,我們的嗜好就會有多大的不同。一個要坐在火爐邊看看書,晚上還會時常想到過去的事,或者要調養風濕,而另外一個則想跳舞看戲,吃很晚的宵夜。」
我們或藉由小說中上尉現實情況的反應,他表現得沉實穩重的形象,進而了解他那段行軍歲月,認知他那磨鍊得來的蒼澀狀態。情節中有一段論述,使讀者毫不質疑他是在戰場度過無數歲月的老兵:
「上尉青銅色的臉上有一點兒發紅。他有一會兒一聲不響,慘兮兮地對著黃昏瞪著。在他所能看到的森林線外,有一塊田地,穿著藍色軍服的青年軍人對向海邉進軍時,曾經在那兒紮過營。現在看起來好像是多麽長久的事了!命運和偉大的時間真是開了他一個很厲害的玩笑。不過相差幾年,就使得他得不到幸福!」
小說有戲劇性情節,就在這句看似平淡的「命運和偉大的時間真是開了他一個很厲害的玩笑」,這到底是怎樣的一種命運和時間的錯置,使上尉得不到幸福?而所說的幸福,又豈止是婚姻!這裡顯然是敘述者刻意留下的空白,也是使人難以猜測的原因。
場景變成一種象徵
相比起〈最後一片葉子〉的敘事者,〈十月與六月〉的敘事角度較為單純。故事雖則簡單,但有意思的是人物,經歷一連串有因果關聯的衝突,導致改變的過程。不過,上尉改變之後﹝內心的轉變﹞,小說描述他這一仗雖打敗了,但不失是一位勇敢的鬥士。第二天晚上,上尉又回到他自己的房間裡,那間壁上掛著他的劍的房間裡。
「上尉正在打扮,準備吃晚飯。他佩上一條白領帶,很細心地打了一個結。同時他還在那兒沉思默想,外加自言自語」,行文致此,似乎使人難以相信十九歲年輕人會有如此的行為。上尉終於承認希歐拉多做得對,並且估計她已經有二十八歲了。
小說微妙的利用情境說出內心話,也可想知時間確實對上尉開了一個厲害的玩笑,以簡單的對話描寫出人的內在長相。而上尉結尾的自言自語,帶出了上尉的性格,流露的內心景觀,的確超出一般十九歲年輕人的所作所為。
故事結尾與故事第一段相同,開頭場景沒有感情,結尾再次看到場景時,有這樣的描述:「因為,你知道,這位上尉還不過十九歲,他的那把劍除了在查塔諾加的校閱場上,就從來不曾抽出過,而他之參加西班牙與美國的戰爭,也僅到此為止啊。」此刻,場景象徵了某種命運循環的感覺,傷感情境充滿悵然若失的滋味。第三人稱觀點進行描述,即說故事的人獨立於小說之外,只聚焦在上尉身上。
雖然,〈十月與六月〉並不是歐‧亨利最出色的小說,但和其他作品一樣,他故意讓讀者的視野與故事主人翁一樣,跟隨上尉的步伐,站在上尉的角度,最後為他僅僅在戰爭命運之輪的邊緣徘徊,感到惋惜。
歐‧亨利的短篇小說經常以他獨具風格的感傷筆調和輕快節奏,展開情節與刻劃人物。筆下人物形象塑造生動,富有立體感。與書寫美國中下層人民的傷感故事一樣,他在〈十月與六月〉中,用淡淡的哀愁,講述一個「沒有曲折,不足為奇的故事」。
整篇小說二千字左右,我們透過故事結構和敘述角度,來鑒賞歐‧亨利選集少見的作品。看看小說主人翁上尉在女方毅然退婚,而他急於挽婚的過程,意想不到的結束,顯示「歐‧亨利式結尾」特色的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