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物的體系,我的物件錄 · 第一天

与红楼梦一起的日子

槛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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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时的阅读或许早已慢慢渗入生活的碎片里

小时候很爱看书,10岁时坐绿皮火车去西安的路上捧着一本厚厚的《杨家将》读得津津有味,以至对面座上的一位乘客实在忍不住问:“小朋友,你看得懂吗?”我点点头,继续看佘太君和家中女将们与辽国的对抗。那乘客大约还是以为我在装看书,又问:“这书里讲的是什么啊?”我便大概说了说书里的情节,主要是不想再被打扰。因为我已经在心中盘算到了西安后让父母再买本新书来看。虽然我很小就能认很多字,甚至从一本订阅的香港出版的益智杂志里学会了认繁体字,不过那时候看书基本都是故事书,图个热闹罢了。唯一的好处是对书的亲近感和能长时间停留在书的世界里。

初中二年级的暑假在家里找书看,因为家里大多数的书都被我看过了,父母也不是知识分子,家中藏书极有限。最终在某个角落里看到一本淡绿封面的书,上面竖写三个繁体字《红楼梦》,打开书页,里面的纸有点泛黄,而且是竖排的。我当时并没有太想放弃,因为实在是找了半天才找到的,如果不读这本,还要读什么呢?

竖排的书应该是第一次读,对于十来岁的我好像也不是很难,只要多看几页,习惯不串列就可以。繁体字更是难不到我。但是书的内容却看得我一头雾水,开头还好,后面到了太虚幻境,内里的判词我一点也没弄清楚是什么,于是跳过,只找能看懂的部分。

现在想来,《红楼梦》确实是本好书,想难可难,想易亦可易,十几岁看个皮毛是没有什么入门难度的。后来父亲发现我在看这书,倒也没有阻拦,他大概知道我不至于是个看了《红楼梦》就会想要早恋的孩子,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那个暑假我囫囵吞枣地看完了这一百二十回(续本是高鹗的)的书,也没觉出什么好来,只感到它和以前看的故事书里的故事实在是太不同了,但从此也就放过一边。

到了高中时,又一个暑假,无聊之际再翻出了这套《红楼梦》,这次重看,刻意把以前跳过的部分细细看了,虽然没有理解太多,好歹有了深一些的体会,不过故事情节开始真正吸引起我来,宝黛的悲剧让我为之感怀,姐妹们在大观园的诗社更是我一度最想去的聚会,我常常想象自己是诗社的发起人,为姐妹们的诗作或击节或暗妒,看到香菱也能做诗了,更是试着自己也做了几句,但全不像样。

后来这四本《红楼梦》就一直放在我床头,成为睡前读物,反复看了不知多少遍,不过后四十回往往是速读或是不读,开始是不接受这种结局,后来是觉出高鹗行文的俗气。

直到离开父母独自生活后,这套书便不再跟着我,待父母也搬离后,它们便留在了原地,至今是否还在就不得而知了。有时想起多少有点怀念,不过想想似乎这也是一种红楼梦般的结局,一切到头皆为空,它们的内容早就印在我脑中,这物是否日日相伴也就不重要了。

来到以前从未计划过的北欧生活,有很长时间不看《红楼梦》了,直到有年看到台大的欧丽娟老师的红楼梦公开课,我认真听了每一讲,当年读它的情形又重现,感慨之余,除了再翻出一些回目读了一番,还写了一篇欧老师猜想的红楼梦续篇支线情节,即脂砚斋批语中提及小红与贾芸后来“仗义探庵”一节,说明原作者可能会在后四十回里写二人最终成为夫妻的情节,于是补了这一段,虽然文笔甚至远不及高鄂,但续写时自己又沉浸到了《红楼梦》中,它从十几岁起就和我在一起,无论是实物还是内心,平日都已或隐或现地编进了我的生活日常中。曹公写得辛苦,但他应该不会知道,他的文字能相伴并渗入了一个人的一生,而且不是苦涩的,反而是与老友在一起的庆幸感。



以下是我仿红楼梦风格所写“小红与贾芸”,读者诸君见笑。

话说那贾芸自坠儿处得了小红作谢礼的帕子后,心下登时明白了那小红的意思,不由地欢喜起来。但当下种树诸事忙得脱不得身,有时得了空去怡红院时偏又不见小红,并连那坠儿也不曾遇到,便不免有些烦恼。

        这日贾芸正要去凤姐处支一处种树的开销,见已过午时,想是凤姐已用过膳,便往荣府里来。到得凤姐处,有小子进去通禀了。过不多时,却见一个丫头款款地走过来,见她容长脸面,细挑身材,却十分俏丽甜净,一头黑鸦鸦的好头发只挽成个髻,这不是小红却是谁。贾芸心内不胜喜幸,便忙站起来笑道:“不想是姐姐,给姐姐请安了。”小红忙回礼,又请贾芸坐了,方道:“芸二爷,我现下在二奶奶这里当差,我们奶奶说了,今日有事不便打发你,奶奶说二爷必是来支银子的,过几日直接来这里领了对牌到账房去支了便是。若无他事,二爷且先回。”说罢,拿眼瞟着贾芸。贾芸见他如此便向袖中取出那帕子来,笑道:“知道了,我过几日来。姐姐这帕子上绣的好花样呢,也只有姐姐这样聪明的人儿才做得出这种好活。”小红见那帕子,不由飞红了一张脸,忙道:“芸二爷这是拿我取笑,我只笨嘴拙手的,哪里就好了。二爷若这样说,我便取回罢了。”说毕,便嗔看向贾芸。心下却想:“他必是喜欢的,才这样天天带在身上。”贾芸见她佯怒,越发欢喜起来,忙忙地将帕子放回袖中,又道:“我哪里敢造次取笑姐姐,况这本是谢礼,那里就可以再取回的。我这就先去了。”说毕便起身朝外走去。

       自知了小红在凤姐处当差,贾芸无论大小事便常来。小红本就伶俐,说话又剪短,深得凤姐喜爱,便让他帮着平儿管银钱来往之事。二人自此倒也常见面,各自心思都明了,只是嘴上不便说。贾芸也打听得小红是原是林之孝的女儿,想来和自己家倒也配得,便和母亲说了,他母亲也觉此事甚妥。贾芸心里想请个媒人去林家说合,一时又无从找起,他想自己虽是廊下的,但也是贾府直系,若不请个体面些的媒人,倒怕林之孝家的回了此事。忽一日想起宝玉来,他认了自己做干儿子的,若请得他去做这个媒,此事必可,便兴兴地去了怡红院。宝玉正歪在床上,这几日黛玉身上越发地不好了,心下正烦,见贾芸来了,便指着让他坐了,又命麝月倒了茶来。二人先说些个家常没要紧的,贾芸见宝玉有些恹恹的,怕他有心事,但又见此时四下无人,正好提自己的事,便顾不得许多,欠身向宝玉道:“二叔素来疼侄子,现在侄子便有一事非二叔不能帮的。”宝玉一向是无可忙,此时见贾芸这般认起真来,倒来了兴致,问道:“说来我听听。”贾芸便说了自己对小红的心思,又想请宝玉做媒。宝玉听了拍手道:“我当什么,这事便宜的,你只回去预备,我去和凤姐姐并林之孝说了,再无不可的。”贾芸听得也喜得忙忙地谢了,回家说与母亲,母子俱欢喜不提。

         这里小红自与贾芸有了这段心思后,每每贾芸来时,他虽表面应付如常,但贾芸走以后,总有些神魂不定,平儿看在眼里,有一日见无人,便问小红。小红自来凤姐处,常和平儿一起,心下知平儿宽厚体谅,自是觉得比别人要亲近,见他问,便说了。平儿笑道:“呸,你也不害臊的,那芸二爷倒是个好的,你若真有这个心思,我去和二奶奶说。只芸二爷那边需有个人来说合方可。”小红虽羞红了脸,但听平儿这样说,心下知道这事多半可以了,只消等哪日贾芸那里的媒人来。

         不想过了几日,却是宝玉来凤姐这里做媒,凤姐心下虽不舍,难得小红办事仔细又爽利,但想想贾芸却也配得,且贾家一向宽待下人,便是家生子儿也常放出去的,便应承下来。林之孝两口子自是无话说,两家便商量着定亲细节,此处不表。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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槛外人农妇,母语一般,其他语言更一般,但这些都没有能阻挡我对各种语言和文字的热爱,哪怕是看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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