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是一封沒有寄出去的情書

溫柔是一封沒有寄出去的情書，遲遲未寫上地址，遲遲未貼上郵票，卻在日復一日的柴米油鹽裡，被悄然拆封。而他，像是那封信的收件人，也像是另一個寫信的人。

育兒瑣事、生活壓力、被永遠做不完的任務逼得不耐煩，話語帶著刺，卻後悔的遍體麟傷。只在偶爾重要的日子裡，把原本想好好說話的意願藏掖在懷裡，偷偷表達著平日裡沒送出的感謝。

她沒說出口的，鬧鐘開在只有她能聽到但還能把她喚醒的音量，怕驚擾了清晨他難得安穩的睡眠，藏在關門時放輕的力道裡；藏在路過書店、想逛的小店，不動聲色地假裝沒看到似的，和彼此聊天。

藏在心中喊了那幾千萬次，都沒有說出口的「你/妳看我說了說了多少次」

而他的溫柔，也藏在那些細碎的生活裡。大大小小被她落下的家事，一聲不響地，都在清單上一一畫掉了。還有提醒她別吃泡面，可卻總是幫她清掉水槽裡快速用餐過後的痕跡。

他們從不刻意表達，有時候真的是日子太重複了，把彼此都看膩了，也都對鏡子裡的表情解讀沒有感覺了，只是湊合著過生活，卻在漫長的日子裡，成為彼此生活裡最可靠的支點。他們的關係像是老舊的收音機，不總是有完美的信號，偶爾有雜音，偶爾調錯頻道，但最終總能找到最熟悉的那個頻率。

他們的彼此的心意從未寄出，早已融入日常。

日子久了，才發現那些看似重複的對話，都是詩意的告白，那些互相嫌棄的碎碎念，那些無聲的讓步，都是一封又一封的回信。他們在忙碌的生活裡小心翼翼地走著，有時會走遠，但始終沒有走散。但是這一場曠日持久的、互相奔赴的等待，其實都有風險，讓她們一不小心，就會讓某個裂縫滲進彼此的關係裡，變成兩塊陌生的大陸。

終於，到了某個時間點，他們都明白了——這封情書其實早就已經一覽無遺。

他們太熟悉彼此了，熟悉到可以在對方開口前，預測下一句會說什麼。

「你又沒喝完。」她把他遺忘在桌角的咖啡杯拿起，瞥了一眼剩下的半杯涼意。「等等還要喝。」他不假思索地回答，明明從來不會真的去喝。「你肯定忘了。」「我不會。」

結果還是她順手把咖啡倒了。

他們的對話總是這樣，一再重複，像是舊電臺的迴圈播放，沒有波瀾，也沒有驚喜，可是某一天，當這些對話不再出現，彼此反而會有點不適應。

在特別的日子裡，他們會去沒去過的餐廳「你知道我最想收到甚麼嗎？」對方連想都不想脫口而出「我原本想買花的」她像是心領了那般，猝不及防的又聽到一句「好久沒有看到妳做標本了」她還是把這種低級煞風景的直男笑話當成驚喜收下了。

他們習慣了這種微妙的默契，習慣了那些被一再重複的話語，也習慣了彼此的情緒起伏，不需要解釋，就能理解每一個反應。更習慣了埋沒在想要但沒做到的失望，經常，他們會分不清這個期待是來自於對自己的要求還是渴求對方。

有時候，朋友問她：「你們這樣，還會有心動的感覺嗎？」

她搖搖頭：「他只是我的家人。」

不是轟轟烈烈的愛人，而是比愛人更近一步的存在。他們的關係像是光線最緩慢地融入空氣，不耀眼、不熾熱，但無法忽視。

他們早已超越了甜言蜜語的階段，不再需要刻意製造浪漫，也不再需要不停確認愛的存在。他們預測彼此的下一句話，理解對方每一個微妙的反應，知道對方在開心時會說什麼，生氣時會做什麼，難過時會沉默多久。

「他只是我的家人。」她輕聲說道。

但這個「只是」，卻勝過千言萬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