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6|城市里的原住民:圣加瀑和美景镇

在过去的原住民系列中,我们分享了巴西原住民在国家人口普查中的身份认同,以及大量居住在城市里的原住民个体和社群所面临的截然不同的环境和命运。我们选取编译了环境报道网站Mongabay的“巴西城市里的原住民”系列报道,此前推出了里约热内卢、圣保罗、萨尔瓦多和巴西利亚的故事。
本文所推出的是在位于巴西亚马孙雨林里的两座城市,圣加瀑(São Gabriel da Cachoeira)和美景镇(Boa Vista)里的原住民故事。这两座森林中的城市具有更为本土化的社群互动形态,在被裹挟进现代发展的轨道中,展露出比沿海大城市更鲜活的文化边境气质。本文根据媒介阅读特征的差异对叙述作了较大调整。系列报道还获得了普利策危机报道中心的数据报道奖资助,基于2010年普查数据制作了互动示图,更直观地展示了每座城市的原住民分布图、教育机会、卫生条件和生活设施等数据,可查看原文了解更多互动数据。
本文为“巴西原住民视角”系列译文,该系列将陆续推出当下巴西社会中的原住民叙事,以这些我们知之甚少的故事,来打开文明的茧房。从星球视角来看,而今地球命运的中心,应属亚马孙雨林,这块国际舞台的边缘地带。这片关乎所有生命的奇迹和命运的地方,在全球资本扩张暴力和仍为严峻的政治现实下,一步步被推向毁灭的临界点。巴西原住民运动在这样的背景下持续高涨,走在抵抗的前沿。由森林孕育出来,总在承受最骇闻暴力的人们,拥有对环境和危险最敏锐的感知,同时承载了历史的受难与诗性正义。在各地的生活和抗争中,原住民既面临着当下所有人民所面临的问题,又打开了这些问题,为我们敞开了另外的人类存在、另外的世界,并向我们投来联结的目光——我们,从来都是地球上的原住民。
由此,本系列也体现了世界人类学的视角与关照,正如蒂姆·英戈尔德指出,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中,但这个世界并非同质宇宙,而是充满了各种情状与可能性的多重宇宙。
原文作者 / Ana Amelia Hamdan, Nayra Wladimila
原文系列 / 2021年4月-6月Mongabay“巴西城市里的原住民”系列
原文出处 / news.mongabay.com/se...
翻译 / 黑豆
编校 / 周星月
编辑 / 王菁
01
圣加瀑
文 / 安娜·哈姆丹
佩妮亚·亚诺马米(Penha Góes Figueiredo Yanomami)用手机自拍相机当镜子,往脸上涂红颜料,这是继承自她的族人亚马孙亚诺马米人[亚诺马米语意为“人类”]的传统。颜料在图皮语被称作胭脂树红(urucum),来自胭脂树(achiote)的种子,通常在村庄的节庆日使用。但这次,44岁的佩妮亚坐在亚马孙州西北部自治市圣加瀑的亚诺马米援建房的吊床上画脸。圣加瀑位于黑河岸边,有46000名居民,被视为巴西最具原住民文化的城市。生活在城市并未使佩妮亚远离族人的传统,她皮肤上的胭脂树红即展现了这点。她出生于圣加瀑东北约140公里外的亚诺马米保留地马图拉卡村(Maturacá),现在为覆盖黑河上游的原住民健康委员会工作,已在圣加瀑住了一年半,这里是离她服务的社群最近的城市,业余时间,她会造访为亚诺马米人保留的援建房。“不是我想来这,我是为这里需要我口译的人而来,”佩妮亚说,她接受了六年教育,在学校学习葡语,此外还帮助原住民在城里处理其他问题。

与佩妮亚一样,许多原住民生活在城市和原住社群之间。虽然有些人已定居城市,许多人依然在村里有家。据统计局数据,2020年圣加瀑有46303人,原住民人口未统计,但估约占总人口的90%。2010 年普查中,有11000名原住民居住在圣加瀑市区(占总居民的58%)。在这个面积近11万平方公里(相当于古巴的面积)的城市一起生活着来自32个民族的原住民。许多族群未见于巴西其他地方,如科里帕科人(Koripako)、巴尼瓦人(Baniwa)、巴雷人(Baré)、瓦纳诺人(Wanano)、皮拉塔普雅人(Piratapuya)、图卡诺人(Tukano)和道乌人(Dãw)人。但虽然这里原住民占多数,传统文化却并未得到尊重,与其文化和种族多样性相悖的是,经常有原住民受到歧视的报道。佩妮亚悲伤地谈到她的族人经常受到的恶待,不仅存在于本地商贸中,也在公共机构中。不过她说自己并未遭受过歧视:“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歧视,有没有针对过我。我就是我,我是亚诺马米人。”
弗朗西·巴尼瓦(Franci Baniwa)是巴尼瓦人类学家,里约联邦大学博士生,说原住民在圣加瀑城里的经历主要在于族群本身的等级结构,原住文化自身的历史遭遇,以及与不太了解这里的外地移民的摩擦。但1980年代以来,尤其是1988年颁布新宪法后,人们开始重新重视本地文化,希图增强原住民的自尊和更多原住民的自我认同度。“如果你离开一个社群,你将带着整个生活,我们的田地,木薯粉,鱼,野味,”弗朗西说,“带着你的经验,在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里分享它们。我常说:有你的世界,有西方知识,意味着你有两个世界,它们一起生长。”
28岁的阿德琳娜·德萨纳(Adelina Sampaio Desana)来自德萨纳族,出生于圣加瀑郊区巴拉约保留地(Balaio),2008年来到城里上学。这些经历使她加入了推广传统习俗的原住民运动,很年轻便已开始组织工作,协调黑河原民盟(FOIRN)青年部直至2020年末。“我在学校感受到了很大的偏见:‘看看那个土著女人,她不会说话。’有时我想说准确,却犯了更多的错。圣加瀑是最具原住文化的城市,却也充满偏见,”阿德琳娜说,但她也已在城市生活中找到了融合一些原住民习俗的方式,比如在饮食中包括进鱼、木薯粉、巴西莓和其他水果这样的部落食谱。

来自巴雷族22岁的瓦尔德森·巴雷(Valdeson Miranda Delgado Baré)也试图调和他的两个世界。出生于黑河中游的库鲁鲁岛(Cururu),瓦尔德森在坎皮纳斯州立大学学习,住在学生宿舍,新冠爆发后他回到圣加瀑暂作休整。他也反对因为住在城里便不再为原住民的看法,“我们有时会在学校讨论这个问题。因为我会用电脑,有笔记本和平板、眼镜和手表,他们说我不再是原住民。不是这样的,我们永远是原住民。”他说宁加图语,去圣保罗旅行时,会带上木薯粉,甚至在宿舍附近抓切叶蚁(tanajura)来炸着吃,“那儿有很多飞蚁。我和同事用手抓它们,必须抬起蚂蚁的头才不会被咬,然后放进小锅里煮。”

弗朗西认为教育体系是传播和欣赏原住民文化知识的关键,“巴西的历史研究应该包括原住民:有多少民族,多少语言,他们住在哪里,有哪些领地。”她出生于圣加瀑的原住民社区伊萨纳飞升(Assunção do Içana),如今在里约读博,“人们对圣加瀑区缺乏了解,还在问我们穿不穿衣服。不是我是原住民,就得睡在香蕉树上或穿香蕉叶。我们穿衣服,还有传统仪式服装。在村里,我和妈妈一起下地,采摘、搬运、晒干木薯,抓鱼。在那儿时我也会写作。”她说宁加图语和葡语,要求改善村里的基础设施,支持年轻人出去闯荡,“许多原住民不断离开社群去求学和工作,但他们并不总能找到合适的环境,有时陷入酗酒或早孕等麻烦。”2017年,联邦政府签订承诺为黑河地区原住民建造50所学校,将在圣加瀑建16 所,已完成对建设和教学的规划,但工作尚未开始。在公共部的压力下,政府去年4月重申要投入4000万雷阿尔的资金用于这一项目,但只有等疫情后村落重新开放才能开展。
圣加瀑区的主要本土信仰是一条巨蛇游往黑河源头,由此创造了人类,各族群定居在那些被视作神圣的地点:岩石、瀑布、河岸等。虽然今天这里的文化和历史多样性体现在其庞大的种族多样性上,但因对当地文化缺乏了解,外来移民如士兵、公务员及其家属仍持偏见,许多人不断来到这里,却对本土文化、族群多样性和神圣景观一无所知。这里的历史相当复杂,发生过一系列暴力事件,也促成了原住民移民运动。与非原住民的初次接触发生在17世纪葡萄牙殖民者追捕逃亡奴隶时,这在地图册《黑河中上游的原住民族》中有详细记载,由倡导环境和原住民权利的NGO社会环境研究所(Instituto Socioambiental)和黑河原民盟共同编撰。1760年,军队在此建立了堡垒,开始形成村庄,即后来的圣加瀑市。在掠夺和冲击原先生活方式的经济周期和移民运动下,这片区域发展起来,例如,持续至20世纪中叶的“橡胶循环”即靠剥削原住民和河区劳力在亚马孙森林收刮橡胶。上世纪初,天主教传教士也加剧了殖民化。“他们禁止原先的语言和仪式,这一时期文化损失巨大,”弗朗西说。
数据上看,圣加瀑面临一系列社会问题,例如缺乏基础卫生设施,只有4%的污水系统能满足城区居民需求。原住民保留地的非法开采也给市政带来巨大压力,还有登革热和疟疾等传染病的高发率和高自杀率。即便面对众多问题,圣加瀑的文化多样性依然显著。穿过商业区,常能看到亚诺马米母亲用布吊带背着孩子,这是村里常见的方式。也常在街上听到原住语言。除了葡语,圣加瀑是巴西唯一拥有四种其他官方语言的城市:巴尼瓦语、图卡诺语、亚诺马米语和宁加图语。每年,坎皮纳斯州立大学都会来此开展原住民入学考试,还在此设立了培训原住民卫生专员的教学点。亚马孙联邦学院总部也位于此,以三种官方原住语言来进行选拔测试,但新冠疫情改变了入学考试形式。米纳斯吉拉斯州联邦大学也在此设立了教学点培训原住民教育工作者,承认了学校对熟悉原住文化的教员和教材的需求。

圣加瀑保证会叫游客从一开始便拥有独特体验,来这里的方式只有飞机或船。这里距亚马孙州首府玛瑙斯两小时航程,晴天下可从飞机上望见大河流过成片绿林。快抵达时,山脉映入眼帘,地平面开始上升,相映着黑河的河滩和激流。与美景对比鲜明的是脆弱的基础设施:几座未完工的建筑、废弃的人行道、溢出的垃圾和开放的下水道。市周围环绕着村庄,有些难以进入,有些则靠近城市周边。主要的河滨有售货亭和演奏本地音乐佛后(forró)的舞蹈俱乐部,还有黑河岸的白沙滩。可看见河对岸的森林,以及最近的原住民社区之一瓦胡阿(Waruá),是道乌人的家。需要获得原民会的许可才能进入原住民领地。他们经常坐着自己的小型摩托艇来河滨,载着家人和待售的商品。
当地经济仍然单薄。最近数据显示市里有15502名原住民没有月收入。2010年普查的补充数据显示,770名原住民被雇为公务员或军队人员,而相比当地810名白人和棕褐人被雇者,这一比例要小得多。市里的日常生活可能令外人惊讶:黑河岸边的自然美景、岌岌可危的基础设施、原住民居民、传统语言和公放着聒噪音乐行驶在路上的年轻人一并存在,再加上街上的军用卡车。因为与哥伦比亚和委内瑞拉接壤,军队在此有强大的存在。
本地市场也是独一无二的体验,可买到可食用的活蚂蚁,它们被装在碗或桶里出售;还有传统的土苦皮酱(tucupi),呈黄色,提取自一种野木薯根,还有贝筎饼(beiju),用另一种木薯粉制成的薄饼,还有搭配土苦皮酱和胡椒的黑河传统鱼汤金鲶皮辣(quinhampira)。周日还有圣加瀑多元文化的传统图于卡街市(Feira dos Tuyuka),可观看传统卡里苏舞(cariçu),喝木薯发酵饮品咔吸粒(caxiri),吃鱼汤和野味等传统菜肴,这些传统习俗与其他文化共存,伴随着地方甚至哥伦比亚的节奏。里约联邦大学社会学家何塞·佩雷拉认为,“至关重要的一点,是理解在原住民的思想中,没有对立,城村不是对立,他们在当地生活,在环境提供的条件下生活。有些地方会为他们提供更好的生活条件,让他们聚集、繁衍、种植、举行仪式、捕鱼;而在其他地方,情况相当不利。”
43岁的塞纳依德·图于卡(Cenaide Pastor Marques Lima Tuyuka)是图于卡族原住民协会负责人之一,他十几岁时搬到圣加瀑求学,会说葡语、西语、图于卡语、图卡诺语和马库纳语(Makuna)。出生于巴-哥边境的蒂基埃河(Tiquié)畔的圣若昂谷(Vila São João Bosco),他说自己是两个世界间的译者,帮助亲属了解怎么住在城市,指导他们申领官方文件。他一面管理图于卡街市一面与我们交谈,思考人民的起源,“我们是原住民。我们要如何成为非原住民?人们生来就是原住民,也将一直是。”
02
美景镇
文 / 娜依拉·维拉蒂米拉
24岁时,阿莲妮·利马(Ariene dos Santos Lima)为自己取了原住名苏穗(Susui),瓦皮查纳语中意为“花”,她一直喜爱佩戴的饰物,无论是在作为记者、运动中的原住民权利捍卫者,还是罗赖马州首府美景镇市议员候选人时。瓦皮查纳人是罗赖马第二大原住民群体,仅次于马库西人(Macuxi)(马库西也被用以指称所有出生于罗赖马州的人)。过去,这两族族人漫游在今天的巴西和圭亚那边境,瓦皮查纳族仍生活在国境两边。这一地区其他民族,比如帕拉维亚纳人(Paraviana),命运则更为悲惨:他们被第一批欧洲殖民者灭绝。“全州30个民族只有9个尚存,”罗赖马联邦大学人类学家阿南达·马查多(Ananda Machado)说。今天,帕拉维亚纳仅作为美景镇高档社区的名字而存在。

对罗赖马的殖民始于18世纪初,殖民者在旧毒河(Uraricoera)与塔库图河(Takutu)交汇入白河(Rio Branco)的地方建造了圣若阿金堡。但直到1930年代,伴随黄金和钻石的发现,这里的人口才大幅增长。一座纪念探矿先驱的纪念碑矗立在堡垒下游约30公里距离的美景镇中心。罗赖马仍是巴西人口最稀少的州,但美景镇发展迅速,激烈的城市化将瓦皮查纳人和马库西人赶至离白河岸更远的地方,也远离了他们原先的大部分领地。
“我曾祖父母说,以前我们在城里的河洗澡、洗餐具、生孩子,”埃利安德罗·瓦皮查纳 (Eliandro Pedro de Souza Wapichana)讲述,他是罗赖马联邦大学的人类学家和城市原住民组织(Odic)的创始人。殖民者开始在原住民的地盘建立农场,此后发展为美景镇。许多庄园都是依靠这样的土地掠夺,先是占地,然后伪造契约,在地方当局登记。原住民为使空间不受侵占进行了抵抗,在城市郊外坚持自己的存在,这是为什么在划界时一些保留地被视作“岛屿”。仍留在首府的社群集中在市郊农村的穆鲁普区(Murupu),这里有600个家庭分布于五个主要区域:特鲁阿鲁山(Serra do Truaru)、鱼钩区(Anzol)、蝙蝠区(Morcego)、少女山区(Serra da Moça)和特鲁阿鲁头区(Truaru da Cabeceira)。
苏穗生于特鲁阿鲁头区,通往她家的土路入口靠近罗赖马热门景点罗伯蒂尼奥湖(Lago do Robertinho),美景镇精英经常光顾的私人湖泊,离市中心30分钟车程。但苏穗离市中心要远得多,她18岁前从未在特鲁阿鲁以外的地方生活过,只吃社群自己的捕鱼和种植作物,认识周围所有人。她也没想过高中毕业后的职业,她的父母只受过小学教育。后来她就读的原住民学校的一位老师告诉了她罗赖马联邦大学专为原住民设置的入学考试PSEI会在常规入学考试前几个月举行,这给了她新的梦想。进入大学为她打开了许多大门:她了解到原住民运动,参与进同州内其他社群一起的动员、作坊和会议,成为了一名倡导教育的活动家。通过 PSEI,苏穗进入了罗赖马联邦大学新闻专业,在读期间为了养活自己,她在美景镇中心的富人区圣方济各区的一个中上层家庭作女佣,“我妈妈也是这样住在这里,我原以为这是在首府生活的唯一方式。”陌生感是巨大的,“在特鲁阿鲁,我们是一个大家庭,每个人都认识你,帮助你,我们一起庆祝,准备食物。这里你不认识任何人,每个人都只为自己。你必须坐公车,要工作才能买食物,工业化的食物。”

近6000名原住民住在美景镇,巴西第五大人口的城市。要留在城市,参加PSEI计划的来自罗赖马腹地的原住民学生可以申请“永久奖学金”,在“原住民学生宿舍”申请一个房间。学校的印思基兰(Insikiran)原住民高等教育学院只为他们提供三门课程:跨文化教育、原住民领地管理、原住民群体健康管理。攻读其他学科的学生可参加PSEI或常规入学考试。研究生项目有30个少数群体学生名额,包括原住民,分布在17个学科中,比如地理硕士项目有一个名额给原住民学生。也在印思学院任教的阿南达说,“这是我们第一次努力在罗赖马培育原住民医生。我们学院就像校园内的一片原住民领地,这里可以说自己的语言。”苏穗家只有祖父母会说流利的瓦皮查纳语,由于原先族群与农民间的土地纠纷,“我的父母从小就不敢说自己的语言,这是为什么我这一代不太会母语。”阿南达说,这种情况存在于不少家庭,也是亚马孙地区的一个特点。学校也花大力翻译教材到不同的本地语言给不同母语的学生,“如果年轻人认为需要继续说自己的语言,他们可以让孩子上学或向祖父母学习。单一语是不健康的。”
埃利安德罗说,能在城里和社区中获得像这样的原住民特殊政策是原住民运动的一大成就,将此归功于美景镇原住民的努力。成就还包括差异化的学校教育,为市东部的原住民社区设立专门卫生委,以及为市里的亚诺马米人专设卫生委。社区内也开设了托儿所,但遭到一些家庭的反对,他们并不觉得教授传统语言和信仰有价值。在美景镇区工作的埃默松·罗德里格斯(Emerson da Silva Rodrigues)从巴西东部伯南布哥联邦大学获得社会人类学硕士,他说,有些社区即使现在也没有学校、医疗中心、电供或警察,“原住民保留地内的基础设施是很新近的事,一些地方仍缺乏基础服务。”不像在保留地,美景镇城里并没有专门提供给原住民的医疗系统,“想法是‘如果他融入了,就不再是原住民了’”,市政厅对此也没有回复。
由于许多委内瑞拉原住民为逃避经济危机穿越边境进入罗赖马,医保系统也面临压力。他们加入了已居住在此的八个族群共55000名原住民,加剧了医保原已存在的问题。2020年,仅是来自委内瑞拉的人瓦豪人(Warao)就有1300人来到罗赖马,大多数住在人道主义工作队设置的难民营中,由联合国难民署高级专员(UNHCR)、巴西武装部队和如博爱国际人道主义联合会(FFHI)等NGO合作。原住民有两个难民营:一个位于美景镇的品托兰迪亚区(Pintolândia),另一个位于与委内瑞拉接壤的帕卡赖马市(Pacaraima)。在此之前,许多人流落罗赖马街头。
在罗赖马联邦大学里,印思学院是原住民学生的庇护所,但在更大的校园里,气氛就不那么友好了。歧视很常见,一些教师仍认为原住民学生没有同样的学习能力。还有一种看法受关于土地所有权的历史争议的影响,认为原住民是罗赖马发展的障碍。在其中一个著名案例中,在2005年狐太阳山保留地建立、土地归还给其原先居民时,那里的酒店和稻田被弃置。来自罗赖马腹地的原住民仍遭遇着极大的敌意,阿南达将之描述为一种承袭下来的殖民者心态,“殖民者认为他们的牛所及之处便都是他们的领地,即便那本是原住民的土地,原住民被赶到越来越远的地方。”在罗赖马,无视原住民的存在也体现在其他方面,横跨亚马孙地区不同州的巴西最大保留地亚诺马米保留地仍不断有非法淘金者入侵,仅那里的入侵者已与当地居民一样多,但政府没有回应。
州外的人对原住民也充满歧视,美景镇的原住居民“不得不面对被别人轻蔑为懒惰和肮脏:他们不能在餐厅里吃饭,在市场上被尾随,更别说许多人只能住在缺乏基本卫生设施的社区,”阿南达说。苏穗说,这些歧视常迫使原住民辍学,尤其是在家庭住宅或餐馆工作的女性。不当女佣后,她现在和妹妹一起住在城西邻郊的森林公园区。在担任罗赖马原住民委员会的通讯分析师时,苏穗与人权运动和运动领袖们的关系愈加密切。她说互联网是个强大的工具:她的学士和硕士论文都有关原住民对数字媒体的使用。她还谈及女性赋权和教育的全国和本地活动,由于新冠疫情,很多活动如今转至线上。作为家里第一位大学生,苏穗很高兴看见原住民医生、律师和音乐家,“还有人仍认为我们1500人是林中野人,因此,在城市生活,完成高等教育,肯定自己的原住民身份是非常重要的。征服一个人就是征服我们所有人。”
注:文中源于原住民语言的词以斜体呈现,对意义清晰的词在合适处作汉语意译尝试,非提供官方译名,仅以供读者参考其意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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